既是宿敌,他与西凉王言语之间难免都想压对方一头,因此虽是合作谋划,言语之间仍是不断在暗戳戳地虚情假意、阴阳怪气,互相明褒暗贬。
整个儿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慕广寒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不是对谁都卑微!
面对宿敌,当然是游刃有余的——何况,他平日也爱逗邵霄凌的啊,不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
楚丹樨垂眸。他逗二世祖时,都是他笑、二世祖吱哇乱叫。
“可与西凉王一起,却是……默契十足,似多年旧友。”
慕广寒闻言,叹了口气。
或许,倘若眼下不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未必不能与西凉王交个朋友。
乱世之中,敌阵将领一见如故、彼此欣赏、惺惺相惜之事多了去了。挚友当如你,生子当如你,然而大多最终被命运推着,不得不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徒留遗憾。
慕广寒抬起头,看了看林间天幕。
一片繁星。
忽然有些感慨。
本以为,好好的萤火却只能与宿敌一起看,是世上少有的凄凉、孤独之事。
事实却是,他玩到了兔子尾巴又吃到了糖,这个夜晚可没亏。
反倒是哪天这世上若没了燕王,倒是有些孤单了。
真是奇怪。
……
那夜,燕止回营就听说洛州少主在闹。
邵霄凌被俘后,待遇其实相当不错,单人营帐,牢笼巨大,也没绑着他。
床铺被褥与衣服也日日有人换洗,但他还是不满,一直嚷嚷:“要吃肉,我要吃肉!西凉伙食也太差了,老子不干了,信不信你们那师远廖此刻吃的,要比我好上百倍?”
小兵无奈,被他吵得想死。
见燕止进来,委屈兮兮告状:“王上,他要酒,就给了他酒。他要肉,也给了他马肉。可他还是诸多怨言。”
邵霄凌:“怪我吗,你们那什么肉啊,好难吃啊,都咬不动!”
燕止:“你先下去。”
小兵如释重负赶紧跑了。剩下燕止烛火之下,半眯着眼,异色瞳里眸光沉沉。
“洛州少主倒是大大咧咧,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
邵霄凌:“他说你不会让我受罪,我才来的!他还说你若欺负我,他就去欺负师远廖,咱们走着瞧!”
燕止:“……”
人人都说,洛州少主蠢兮兮。果真如此,不说话时尚算能看,一说话立即白瞎了一张好脸。
“你……月华城主让你为质,你就敢来。命交在别人手上,就不怕他借刀杀人、他转头谋了你洛州?”
邵霄凌:“阿寒不是那样的人。”
洛州少主一脸凌然正色:“他若想杀我,之前机会也多的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燕止挑眉。
此刻洛州少主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竟让人有些难以判断,此人究竟是真的傻,还是大智若愚?
……
但那傻子还真没信错人。
燕止走出营帐,抬头看了看月,想起适才萤火之中月华城主的话。
“请燕王妥善代为照顾洛州少主,那人娇生惯养,望多担待。”
身后脚步声,银铃作响。
大半夜的,赵红药也还没睡:“怎么,难得燕王也对月叹息之时?”
燕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叹了气。
无奈摇摇头。
垂眸,扯了扯唇角。
有一句话实在唐突,纵然流萤之下相隔咫尺,他也并未得问。
——你有天纵之才,何不与我携手做一番大业?
燕止自认为与那人常常想到一起,只有一件事,至今不明白。月华城主曾经辅佐的那些人,无论是东泽盟、南越王、乌恒侯……还是之后的洛南栀。
燕止自以为,不比他们差。
可为何月华城主换了那么多主公,甚至宁可对那憨乎乎的二世祖真心以待,目光也始终不曾投向西凉?
是觉得西凉蛮族,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