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听得眉目森严起来,马车疾行两刻钟后至岳府门外?,九思上前叫门,等了片刻,才等来个小丫头打开了门。
这时已?是暮色初临,别家府内一片灯火通明,岳府却是黑洞洞的,小丫头开了条门缝戒备地朝外?看,郭淑妤上前道:“香芹,伯母可歇下了?”
小丫头十二三岁,见来人?多吓了一跳,看到郭淑妤后才露出笑脸,“原来是郭姑娘!快请快请,夫人?这会儿在念经呢,还没睡下。”
郭淑妤走?在前带路,只香芹手中一盏油灯照亮,一路往北入了第三进,才见上房内点着昏暗的灯火,郭淑妤一看便?道:“怎么这样暗?伯母的眼睛已?经很模糊了,晚上越暗眼睛坏的越快……”
香芹一路小跑,“奴婢这就点灯,夫人?,郭姑娘来了,还带了她的朋友。”
屋内渐渐亮堂起来,郭淑妤示意姜离和裴晏一起进门,九思几人?留在外?候着,甫一进门,便?见一个鬓发花白的紫衣妇人?走?了出来,按岳盈秋的年岁推算,她年纪应是四十上下,可一眼看去?,除了满头青丝花白之?外?,她背脊佝偻,容颜枯槁,又因?眼疾,眼睛微眯起,走?路之?时拄拐摸索前行,好?似个年过花甲眼神不佳的老妪。
“淑妤来了”
“伯母,是我,我来看看您。”郭淑妤一把扶住她,往敞椅走?去?,又道:“我还带了一位做大夫的朋友来,让她替您看看眼睛。”
岳夫人?被扶着落座,又眯眼看像几人?轮廓,语声热络道:“香芹快去?沏茶,别怠慢了客人?,让几位见笑了,我这眼睛与瞎了无异,实在是照顾不周,请你们当做自己家一样,坐,快坐下说话……”
姜离与裴晏在下手位落座,姜离道:“夫人?不必客气,是我们叨扰了。”
郭淑妤始终握着岳夫人?的手,这时开门见山道:“伯母,今日来我们还有一件时要问,不知您记不记得,今岁过年那会儿,湘儿不是也来看您吗?当时还问您盈秋的簪子是什么样子,您记不记得她当时是怎么问的?”
岳夫人?有些?奇怪,“湘儿,湘儿许久没来了,她当时问了,我记得,她问盈秋的簪子是何?质地,我说是羊脂白玉,又问簪子除了玉兔拜月是否还有桂花,我说是,她又问有几朵桂花,盈秋那簪子是我给她打的,我自然记得,是五朵,五朵桂花托底,湘儿又问,说那簪身上雕刻了什么纹路,我说是枫叶纹,当时湘儿好?像说、说她想去?荣宝斋打一对相似的?还是在荣宝斋看到了一对相似的,这我记不清了。”
郭淑妤看向裴晏,便?见裴晏面色已?变凝重,就算是挚友,岳盈秋已?死,孟湘没道理去?打一副一模一样的,而若是孟湘看到了相似的,为何?来问的如此细致?就不怕触到岳夫人?的伤心处?除非,孟湘真的看到了和岳盈秋所戴一模一样的簪子,不得不问!
裴晏忙问:“敢问夫人?,簪子在何?处打造?可有一模一样的簪子卖?”
岳夫人?缓缓摇头,“没有一模一样的,盈秋属兔,生在五月初五,我这才求了荣宝斋的师父在簪子底雕刻五朵桂花,那五朵桂花极难雕,为此还废了一块好?玉,若是别人?家,即便?再如何?富贵也不会专门求五五之?数,而那枫叶纹也少见,也是为了合一个‘秋’字,哪能找到那一模一样的呢?”
时隔一年半,岳夫人?说起女儿之?事语气已?归于平静,但她却未看清姜离与裴晏的表情有多沉重,郭淑妤见状道:“此事也是关心盈秋的朋友随便?问问,今日最重要的还是给伯母看眼睛,薛姑娘,不知这病如何?看?”
姜离道:“请夫人?躺下,我要先检查夫人?眼睛。”
郭淑妤便?道:“那我扶伯母进去?。”
她轻扶起岳夫人?往西厢走?去?,待二人?入了帘门,齐齐起身的姜离和裴晏却尚未立刻抬步。
姜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道:“郭姑娘说过,岳姑娘出事之?后,她和孟湘都十分牵挂案子,孟湘还托人?打听案子细节,定案前后种种,都是孟湘告知于她,孟湘既知道案子细节,那如此特?别的簪子,她时隔数月之?后专门来问,便?只能是因?为她见过一模一样的簪子,而她去?问芸香案发日之?事,定也是对案子生了怀疑,但假若她见到了那对簪子,也怀疑案子另有内情,却为何?没有后续?簪子又在何?处见到?”
她心底疑问重重,又道:“但她没对郭姑娘提过簪子的事。”
裴晏沉沉道:“曹有庆临死之?前翻供,案子细节也多处疑点未解,尤其她身上那几件饰物至今仍下落不明,倘若孟湘是在当铺之?所见到簪子,那她无需如此纠结,她不缺金银,买来确认便?是,但她只问了岳夫人?便?无后续,甚至未对郭淑妤提起,唯一的解释,她见到簪子不是在寻常场合,甚至现如今簪子的主人?身份极不一般。”
姜离眼瞳危险地眯起,“那人?,甚至就在宜阳公?主赏雪雅集之?中。”
第037章医方
“五脏六腑之精气,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裹者为眼,又?有言骨之精为瞳,血之精为络,气之精为白,骨、血、气又?为魂魄心神之所生,故劳神则魂魄散,意志乱,继而喜恶相感神分精乱,阴阳失和,方生视物不清眼花缭乱之症①。”
姜离一边问脉一边开口,片刻又?倾身检查岳夫人双眼与面部和颅顶数穴,郭淑妤在旁看的忧心,急急问道:“怎么?样?姑娘可有法子??”
姜离点头道:“针灸与汤液齐下,尚有余地。”
郭淑妤闻声大?松了口气,“太好了,姑娘说有余地,那便?是能治,伯母病了多年,今年病情急转直下,哪怕是恢复到从前也是极好。”
姜离唤来怀夕打开针囊,又?问岳夫人,“夫人除了目痛目眩,视物不明之外,是否还有恶风、流泪,内眼角赤痛发痒之状?”
岳夫人点头应是,姜离便?心一定,“夫人莫动,我先为夫人施针。”
姜离取针,先倾身灸刺岳夫人颅顶上星穴,见血后擦净,又?取譩譆穴,后取晴明、天牗、风池三穴主治,刺针之后,姜离又?请郭淑妤取来纸笔,“施针通络,汤液则主治肝痹损伤而致的眼目昏暗、视物不明、遇寒流泪等。方子?以?兔肝两具,柏子?仁、于?地黄、茯苓、细辛、葬仁、枸杞子?各两钱,防风、芎芬、薯黄各一钱,车前子?三钱,五味子?、甘草半钱,菟丝子?一钱,以?上十四味药研成细末,用蜜调和,制成梧桐子?大?小的药丸,每次用酒送服二十丸,每天两次,两日之后每次服用三十丸①,同?样一日两次。”
姜离写好第一道方子?,又?道:“此?外,再买来驴脂与石盐研成细末,敷在眼角处,白日两次,夜晚一次,其发痒赤红三日便?可消退。”
郭淑妤一一应下,又?细细看过?方子?,不明处再问,半炷香的时辰之后,姜离取针,她也吩咐自己的护卫去附近的药铺买药。
岳夫人这时坐起身来,揉了揉眼角,又?眨着?眼睛看向屋内各处,惊讶道:“怎么?觉得好像能看清些许了?薛姑娘好厉害的医术,就这么?片刻”
郭淑妤欢喜不已,连声道谢,姜离这时问到:“听说府上还有位脑袋受伤的丫头,她可需要?诊治?”
姜离来都来了,自要?多问一句,郭淑妤便?道:“对,还有芸香,伯母,你歇着?便?可,我带薛姑娘去看看芸香,若是能治好她那是再好不过?。”
岳夫人不住点头,姜离又?叮嘱两句,转身离去,郭淑妤留下香芹照顾岳夫人,自己打着?灯笼往西侧院引路,到了院门口,便?见那屋子?里也亮着?一盏豆灯,郭淑妤上前叫门,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开了门,惊喜道:“郭姑娘来了!”
郭淑妤微笑道:“芸香呢?”
小丫头把几?人让进来,“芸香姐姐在和奴婢翻花绳呢。”
侧院的屋子?不比上房阔达,也未设隔断,西窗之下的榻上,正半躺着?个年轻姑娘,正是芸香,她指节上挽着?红色花绳,然而小丫头开门的功夫,花绳已被她乱做一图缠解不开,小丫头快步上前,咕哝道:“芸香姐姐,你又?翻乱了!”
小丫头手忙脚乱将花绳拿走,又?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侍候,芸香却只看着?郭淑妤傻乎乎的笑,郭淑妤坐在榻边,“芸香,还认得我吗?”
芸香笑呵呵道:“郭、郭姑娘”
郭淑妤叹了口气,“我请了一位大?夫给你看病,你别害怕。”
芸香眼底多有茫然,似不解郭淑妤所言,顿了顿才?道:“怕、不怕……”
郭淑妤看向姜离,“她伤势痊愈得快,但那以?后,手脚无力、记忆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时哭时笑,还易泛呕,平日里已无法自理生活,伯母心善,想?着?她也是受害者,便?好好将她养在府内,也算不负她照料盈秋多年。”
姜离上前为芸香问脉,片刻又?去检查她脑袋上伤处,很快道:“芸香面色不华,精神呆滞倦念,苔薄而少,质淡不胖,边有瘀斑,脉细软无力……虽外伤痊愈,但败血内生,归肝碍胃,痰瘀中?阻,气血失和,清窍失养日久,渐汲肝肾气血。”
思忖片刻,姜离道:“当以?攻补兼施,填补气血为主,继以?理气、化瘀通络,终取补肝健肾,我先写个方子?”
姜离拿来笔墨写下一方,以?天麻、钩藤、石菖蒲、远志、桔梗、杏仁、白芥子?、南星、僵蚕、鲜竹沥、生姜、当归入药,又?吩咐怀夕帮忙施针,以?灸肩俞、曲池、合谷、内关,及血海、足三里、阳陵泉、悬钟②几穴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