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号下午到家,她就给路帆发了消息,告诉她回来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约一下见面。隔了小半天,才得到回复。
“最近事情有点多,等等吧。”
“等等我就走了。”
“挤不出时间。”
“我就是想见见你,不用太久。”
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处境,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上一次选择了后退,非但没能让她死心,还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难道这一次要前进吗?可是前进了以后,又该怎样呢?
路帆选择装傻,放在一边,不予理睬。这样做的结果就是,30号晚上,她给新一年的学生上完晚课,回到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许千。
许千坐在大门外的花坛上,抬着头望天。
他们俩只隔了不到十米远。
刚才远远地看见了人影,没敢认,此时走到这个距离,也看清了五官。路帆停在原地,一瞬间甚至想转身走另一个门。
夜晚喧嚣。一旁的行道树上虫鸣不止。
“老师,”坐在花坛上的人依旧抬头仰望,缓缓开口,如同自言自语,“我之前以为,时间久了,很多东西就记不清了。没想到一回来,脑袋里所有东西又都恢复了。你刚从那边路口转过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明明那么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说到这儿,她站起身,直视着路帆的眼睛,一步一步走过来,“你说,人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
五七、值
“我在北京待了不到一个月,梦见了同一个人18次。你知道,以前,我也梦到过这个人,很多次。不同在于以前的那些梦都是悲剧。不是被远远甩在身后,就是追上之后又被丢下。最近不一样。梦里的那个人总是朝着我笑。她等我,也让我等她。”
路帆故作冷静,一动不动地站着,手却握紧了提包的拎带。
她不知道,所有细小的波动都被许千捕捉。她更不知道,许千之所以能够察觉,是因为曾和她站在过同样的位置。
那时,站在对面步步紧逼的人,是她自己。
“我高中这三年,学了好多东西。别的学完就忘了,只有感情,学了,就记一辈子。我以前真的以为我是个没感情的人。没冲动过,没心动过。我都想过要自己过一辈子了,然后你出现了。你信一见钟情吗?我信,看见你了我就信了。”
“我知道你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绕,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你就是知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为什么非要说那么狠的话,把我挡在千里之外?”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挺恨你的。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说完全不恨你了。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你。这两个事情不矛盾的。我就是喜欢你,你对我好的时候我喜欢、对我不好的时候我也喜欢。好像一生下来就定了,我就得喜欢你,改不了。”
眼眶里淌出泪水。许千一向不愿在别人面前哭,可是一旦开口,眼泪就不由自主。她不想逼路帆,她只想来把事情讲讲清楚,让她知道自己没有变,这一颗心还是属于她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话一出口,情绪就这样歇斯底里,像是要把过去三年多的所有幸运和委屈都翻出来晒干。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路灯下闪烁。恍惚间,路帆又看见了那年初冬从月光中走来的少年,一身白衣,冲着她一个人灿烂地笑。那时烟花刚巧在夜空绽放,少年轻轻抱着她,羞怯地祝她“新年快乐”。
“不要哭……”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阵苦涩。她好怕再多站一秒,自己也会流泪。于是跨出一步,想要越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习惯了不正视。只要不当面对峙,她就可以用冷漠的外表藏好愧疚和欲罢不能的偏爱。
许千早就猜到了她会走。错身的刹那,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接触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怕一不小心就让她在眼前溜走。
“你不能走。你不能再一次把我丢在这儿。”
手臂挣脱不开,路帆伸过另一只手,试图掰开死死嵌在胳膊上的手指。许千当然不会就范,两只手一起抓住,不惜印下发白的抓痕。
“松手。”
“不。”
“松手。”
“路帆。”
角力陷入了停滞。两个人同时被各自的回忆牵制,抽身乏术。
许千看到的,是第一堂语文课结束后停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路帆想起的是那个下午,站在不同方向的车流之间,身旁的小孩轻声呼唤,掌心潮湿。
如果是命里注定的劫数,我们怎么能逃得掉?
“路帆,我想你。你可不可以不走?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了,你可不可以不走?”
许千还在苦苦哀求着,只顾着用力把路帆往回拉,没注意到身后小巷里窜出来的摩托车。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路帆听见了发动机的声音,到看见车子打着灯没有丝毫减速地冲过来,再到许千被撞倒在地,中间仅仅间隔了十几秒。
被车子顶着向前移动了几米,最终摔倒在绿化带旁。
没有喊叫。许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根本来不及多想,路帆疯了一样扑过去,跪在她身边。
“怎么了,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许千闭着眼,仍旧没有一丝反应。
“许千,许千,许千你说话呀,摔到哪儿了呀……”
骑摩托车的那个人摘了头盔走过来,头脑从酒精中瞬间清醒过来。他也被许千这副模样吓傻眼了,不敢相信刚才还好端端的人被撞了一下之后就一动也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