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叶舟盛怒之下,径直将萧晗甩飞了出去,他随之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晗,“本王在十八层地狱里都忘不掉的人,怎么你历经短短还魂过后便能忘了?!”
萧晗趴在地上,仰头挑眉,道:“鬼王有所不知,夺舍后我又死过一次,两遭忘川,三十六道大刑,就算是再难忘的人,也该忘了。”
萧叶舟讥讽道:“所以你就娶了别人?”
“不然呢?”萧晗佯装揣测,“莫非鬼王还想娶他不成?”
此言一出,萧叶舟却莫名怔忪了,半晌都未回神,过了许久,冰冷的声音飘忽响起:“本王娶过他了。”
“此言差矣,”萧晗有些吃力地爬了起来,他凝视着萧叶舟,眉梢眼角渗出一丝苦笑,“发妻才叫明媒正娶,而妾,用‘纳’字便足矣。”
言罢,剑光亮起,倏忽袭向萧叶舟的头颅,鬼火萦绕着软刃,烧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为凶煞狠绝。
避过攻击,萧叶舟眸色微变,“这把剑……”他盯着软剑愣了须臾,无疑认出了这是暮尘的武器,所以再看向萧晗时,他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有意思。”
萧晗缄默不语,反手抽剑割破掌心,血顺着银光凛凛的剑脊滴落,鬼火四起,摧枯拉朽。
见此,萧叶舟飘然掠后,用灵力幻化出了一把鬼刀,他伸出两指,一寸寸地拭过刀刃,碧光随之乍现,魔息淬至巅峰。
斜乜着对面决意一战的少年,萧叶舟未免嗤笑出声:“不自量力。”
萧晗神色冷肃,眸中透着一抹凄厉,“鬼王,咱们地狱见。”
铮——!
二人几乎同时跃起,于半空之中激烈厮杀。
霎时间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无论牛鬼蛇神皆望而生畏,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一番激战不分伯仲,剑戟争鸣,魔息缠绕,墨色的衣袍与大红的喜服随风飘荡,萧晗的一招一式俨然杀意尽显,可萧叶舟却毫发无损。
又是一声尖锐啸鸣,萧晗猛地腾于半空,长剑与鬼刀竭力相碰,溅起的火星流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殊死抗衡间,萧叶舟低声问道:“他还活着,对吗?”
萧晗咬紧牙关,得逞一笑,“你猜。”
刹那间,软剑中的灵力涌现,在漆黑的空中好似华光永存,鬼刀劈中了萧晗的肩膀,软剑也刺破了萧叶舟的左臂。
二者均是闷哼一声,但萧叶舟浑然不觉伤口疼痛,一双厉目死盯着萧晗,眸光幽暗,“你的剑法,跟他太像了。”
萧晗明白,萧叶舟说的自然是暮尘,但他不愿多费口舌,仅道:“拜君所赐吧。”
“拜本王所赐?”萧叶舟冷笑,“本王恨之入骨,怎会如此相似?”
萧晗却说:“因为你是他的徒弟。”
言不到一处,便再度陷入僵局,萧叶舟疾步而来,鬼刀划裂地面,熔岩滚滚,星火四溅。但他的身手萧晗岂会不知?他望着萧叶舟映在湖中的倒影,犹如在回首廿载之前的自己,是这样熟悉,仿佛对方即将斩杀出的一招一式,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趁萧叶舟刀落前夕,萧晗便已后撤数丈,周遭亦是纯质阳炎,烈火高窜。
进退之间,对决已过百余回合,却几乎势均力敌,萧叶舟即使稍占上风,也绝对无法将萧晗就地诛杀。
况且萧晗极少与他正面交锋,稍有不妥便退避三舍,这让萧叶舟不禁有些好奇,“你从何时起,竟变得这般贪生怕死了?”
萧晗的额头已沁满细汗,但他依旧盘桓兜转,血痕渗到俊朗的眉宇之间,凝滞片刻,倏然淌落。
“因为……”萧晗的表情逐渐转为平静,淡淡的笑意冲去了他满身的戾气,“有个人曾对我说过,若我不日再度涉险,无论结发与否,便都不作数了。”
一代鬼王再度还魂竟困于儿女情长,这委实出乎于萧叶舟的意料,“你没有爱魄,又何必在乎……”
可不及他说完,萧晗便打断道:“我在乎。”
萧叶舟因这一声“在乎”不再言语,神色也随之黯淡下去,不知为何,眼前莫名浮现出一抹白衣飘然的影子,只听萧晗问道:“萧叶舟,你冷吗?”
萧叶舟只见这抹白影突然变幻,慢慢的有了人形,最后竟成了暮尘的模样。
他看见暮尘长袍曳步,高冠玉带,手执白子落于棋盘,恰似天边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萧叶舟忽然想伸出手,但又怕玷污神坛,故而他僵在那里,觉得就这样安宁地望一会儿也好,可暮尘却缓缓抬眸,温润的嗓音如沐春风:“叶舟,你冷吗?”
闻声,萧叶舟不禁嗫嚅:“……什么?”
可回答他的却是萧晗,“万人之上乃无人之巅,你祸乱天下、睥睨众仙,当是三界至尊,但于孤寒高位之上,你孑然一身,不冷吗?”
想到夺舍后的自己不再流连修真,倒是独自远去,逍遥人间,萧叶舟反问道:“那你呢?重活一世,缘何堕落凡尘?”
萧晗不置可否,而后走到萧叶舟的身旁,同他一齐面向广袤无垠的三清湾。
黑暗流波,却不掩绮丽壮阔,是令人肃然起敬的神秘,而这片土地,他们都曾不择手段地占有过。
或侵略、或战争、或屠戮……
萧晗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打破这种静谧,“晓看天色暮看云,我不过是个凡人。”
萧叶舟唾弃般地移开视线,叹了句:“鼠目寸光。”
“可我向来没有什么鸿鹄之志,只求杯中月影,策马四方。”
萧晗却承认得十分坦然,这令萧叶舟颇为不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