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将情况交代得明明白白,陆昭云将视线从宋锦绣无懈可击的表情上移开:“我可没兴趣,以后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许去了,出了事情怎么办?”
宋锦绣低眉顺眼:“是,奴记住了。”
“时候不早了,奴伺候世子歇下吧。”
陆昭云也只是和衣在绣榻上稍稍眯了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他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宋锦绣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了许久许久。
其实在傍晚,她就已经趁着夜色出去过了一次。
她施展轻功从屋脊上一闪而过,翻进了如意茶楼三层的西面露台,从那里,可以望见斜对面五城兵马司衙门的辕门。
宋锦绣搭弓射箭,将一封密信悄悄射进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再猫着腰从露台快速绕到东面,翻身跃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融入茫茫夜色里,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踪迹之后,才翻墙悄悄回到一揽芳华的房间中。
那是一封告发城东马市私藏大量兵器,意图不轨的密信。
前世,皇帝在不久后的南苑围猎中遇到刺杀,随行的嘉妃重伤不治而亡,皇帝虽说没有受伤,却受到了惊吓,回来后就病了一场。
后来锦衣卫秘密调查的时候,查封了一处打铁铺子。
最后公布出来的调查结果是,前朝余孽在作祟。
宋锦绣知道的信息有限,但是她直觉这件事情,同陆昭云脱不了干系。
因为在当时看来,平王似乎是这场刺杀的最大赢家,嘉妃被刺杀后,皇帝痛失新欢,又病了一场,在政务方面便更多依赖平王的协助,后宫也重新被平王的生母淑妃所掌控。
平王一时风头无二,加之他素来与朝中许多重臣往来密切,那段时间关于皇帝要立平王为太子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于是更多大臣闻风而来,以期提前挣得这个国家未来最高统治者的一点好感。
但是回过头来看,其实这场刺杀最大的赢家根本不是平王,而是陆昭云。
陆昭云在今年的南苑围猎里做了一件颇为引人注目的事情。
就是在刺客突然逼近皇帝之时,他抄起凳子直接朝刺客砸了过去,然后又是扔水果又是掀桌子的,总之表现出了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穷尽自身所能来保护皇帝的感觉。
最后甚至自己挺身而出,护在了皇帝身前。
好在羽林军及时反应过来,斩杀了刺客,陆昭云才两腿一软,眼睛一翻,吓晕了过去。
就是因为这一件事,或许老皇帝到死也没有怀疑过陆昭云的忠心吧。
所以宋锦绣才冒险送了这么一封告密信去投石问路。
若刺杀之事真的是陆昭云在幕后策划,那他今夜应该忙着应付突如其来的搜查,应该忙着周旋,应该忙着排查内鬼,应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宋锦绣想过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但这里面绝对没有跑到一揽芳华来质问自己装病这一条。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刺杀一事其实与陆昭云根本没有关系?
宋锦绣拥着被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之色。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猜想的并没有错。
早有准备
只是陆昭云在布置计划之初便考虑到了暴露的风险,早早就好好了应急预案。
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集结出发的那一刻,埋伏在附近的探子便在高高的塔楼上点上了两盏大红西瓜灯灯笼,其中一盏熄灭了点上,反复三次后保持长明,打铁铺这边的人收到信号之后,赶紧将铺子内储存的一箱箱兵器转移。
待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那边早已转移完毕,哪里还能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至于内鬼,参与此次行动的都是跟随陆昭云多年的心腹精锐,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走漏消息。
负责人老张很快便将消息走漏的可能原因汇报给了陆昭云。
原来前几日运送兵器的时候,恰巧遇上了五城兵马司的巡查,带头的差头叫住了老张的马车,打开箱盖一看,里面全是新鲜的马草。
流里流气的差头拔出佩剑便往里一刺,居然发出金属相接的铿锵声,气氛当即就紧张了起来。
老张赶紧上前从草堆下扒拉出一块马蹄铁来,赔笑道:“差爷,是马蹄铁,马蹄铁,您小心佩剑,这么好的剑,磕碰到了就可惜了。”
他一边把上面铺着的草扒开,露出里面的马蹄铁,然后又麻利地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塞给那差头。
那差头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老张想来想去,就那日不凑巧正好遇上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所以才落下这么个隐患。
陆昭云听罢,沉吟半晌,只喃喃道:“五城兵马司,现在掌握在平王的手里……”
“五城兵马司附近,今晚有什么可疑人出没吗?”这是在问另一边的老李。
老李明面上是如意茶楼的掌柜,实际上掌控着五城兵马司附近的所有眼线。
此刻他将双手笼在袖中,微微躬身,恭敬答道:“回主子,只有西九位有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眨眼便不见了踪影,但看身量,应该是一名女子。”
“女子?”陆昭云的食指在案上轻轻一点,“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密室的门一开一合,屋内的人影转瞬便又不见,只剩下陆昭云一人,往太师椅的椅背上一靠,冷峻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白润如玉的下巴。
不多时,房门轻叩了三声,陆昭云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直起身子,应了一声。
来人是子澄,进门后开门见山:“主,锦绣娘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