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大怒,傅氏翻案,兴大狱,江南正是雨水充沛的时候,冲刷着血水,目睹过当年傅氏惨案的人都暗暗觉得仿佛是昨日再现。
元馥撑伞走在街道上,雨水顺着伞面溅湿了他衣袖,晃过地面积水的下摆洇湿一大片,沾染过血色的地方深得黑。
他顿步,伞面微抬,露出他冷峻的眉眼。他目光所及,是一座颓败的府邸,大门口的圆柱上还留有深刻的刀痕。
那是六年前那场屠杀留下的。
大雨冲刷尽了他亲人的鲜血,他当年就是这样淌着亲人的血,在雨夜里,一步步背离故土。
“大人。”
身后的踩水声把元馥的思绪拉了回来,白榆递上一封没有任何落款的信封。
是燕都温阁老的来信,召他回京了。
“半年,果然。殿下把这时间算的是半分不差啊!”
元馥把信折好塞回信封,又看向雨幕:“五月汛,六月涝,白榆,洛河下游齐鲁地,现在如何了?”
白榆回道:“雨水较往年更丰沛,河水增量也与日俱增,数月前工部已提前在齐鲁疏通河道,但就目前情形,六月涝怕是要成真了。”
元馥掂了掂手中信封,见白榆面露异色:“还有什么事?”
“齐鲁百姓都在传——朝有奸佞不除,天必遣之。那是陶监正死前说的话。他曾说奸佞属水,再不久,温阁老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元馥微微颔,又朝白榆晃了晃信:“阁老心里明白着呢!这不,江南事了,他趁自己还在这个位置上,急着召本官回京呢。”
见白榆面露忧色,元馥道:“白榆,本官身后,从来都不是温鸿。你以为残害傅氏满门的仅仅是江南这些仕宦吗?”
说着,元馥笑意又冷了几分:“江南、孙彦,只是开始。”
话音落,他举步离开,一脚踩过积着血水的浅坑里,他的身形都未动半分。
元馥北上回京那日,织造局里的小内侍阿笙望着檐下的雨水,仰头叹息。经过他身后的萧青阑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好险将人踹进雨里。
“怎么?就这么想赶咱家离开?”
阿笙委屈巴巴地揉着屁股跟在萧青阑后边。
“奴才替大人委屈嘛。您都在这一年了,殿下也不召你回去吗?”
萧青阑捏着手腕,闻言,一记冰冷的眼刀扫过去:“殿下的心思,你也敢置喙?”
阿笙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吭声。
却听萧青阑又道:“咱家若回京,肯定把你带上。”
“真的?”阿笙惊喜欢呼。
萧青阑睨了他一眼:“咱家把你扔东厂里好好历练历练。”
“大、大人,这倒也不必。”
阿笙哭丧着脸,萧青阑懒得在同他多话,垂下眼,盖住眼中的落寞。
元馥一行北上并不顺利,他被大雨困在半途,等着他入京安排后手的温鸿急得焦头烂额。便在这时,齐鲁涝灾,上达天听。
好在工部未雨绸缪,灾情不是很严重。
永昭帝在看到齐鲁那边递上来的折子后,回想起陶玄知的谶语,喉头瞬间涌起一阵腥甜。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昏聩,可是百姓群情激奋,从江南、到齐鲁、再到燕都,段掌印为着他身体考量,都隐下不表。
“说!你不说朕现在就杀了你!”
段掌印只得硬着头皮,如实以禀:“外边都说,陶玄知是未卜先知的天人,他不该死。”
可是逼死陶玄知的是当日天玑殿里的众人,其中就包括永昭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