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太医院院使之位虚位以待,林谨如的师父王同川与李方义同为院判,免不了明争暗斗,奈何王大人的后台常皇后失势,东宫易主,李大人又是周祺煜的心腹,一来二去,这院使之位花落谁家,自然毋庸置疑。
林谨如没心没肺道:“我师父还那样呗,院判继续当得滋润,无非就是换个对象溜须拍马罢了。别的不说,你若是肯点头回太医院,我敢保证李院使心花怒放,让他敲锣打鼓地过来迎你都成。”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南星笑道。
“我一向事实就是!”林谨如眨了眨眼道:“我问你,这次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林太医问得语焉不详,南星却一下子明白他所为何意——自己和周祺煜的事,从未主动和他提起,彼此却是心照不宣,不明说罢了。
南星没有否认,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谨如倒是有些感慨地说道:“你我行医之人,生老病死看的多了,反倒容易忘了人活一世不过昙花一现。凡事想的多,做的工夫就少了,不管怎样,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南星的眸光黯了黯,“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万事顺遂就不是人生了。”林谨如道:“对了,将军府方大小姐的事听说了没?”
南星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他这一生,自觉对不起很多人,方若琳,无疑是其中一个。
感情的事,有人欢喜有人忧,终究逃不过“自私”二字。如今他终于做好义无反顾的准备,却意味着要以方若琳的伤心欲绝作为交换,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林谨如看出他心中所想,连忙道:“方大小姐也是个奇女子,想当初,她为了当今太子多么的刚烈,上吊割腕服毒自杀做了个全套,结果没能死成,转眼又离情别恋了。”
南星正准备感慨,听到这里,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你说什么?谁移情别恋了?”
“方若琳啊!”林谨如道:“太子殿下前脚退了婚,她后脚就和御史大夫的长子,叫什么……丁成恩着看对了眼,两人情投意合,一路突飞猛进,约莫连婚期都定了吧。”
南星简直错愕。
说好的青梅竹马呢?
说好的非他不嫁呢!
早知方若琳的新欢来的这样容易,自己当初……
又是何苦呀!
他一方面唏嘘,另一方面又觉得解脱,这经年累月大山一般的负罪感,都快把他压趴下了。
林谨如煞有介事地问道:“你家王爷……哦不,你家殿下没跟你提起过?”
自然是没有!
南星愤懑地想,这么重要的事,别说和他提了,连个屁都没放过!
眼看着南星的脸色姹紫嫣红热闹的厉害,林谨如一脸坏笑着打圆场道:“想必是殿下公务繁忙,还没顾上和你说……”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坨坨骑在程浩风的脖子上,欢天喜地地进了屋。
当牛坐马的程家幺弟抬眼看到屋内二人,怔了一瞬,南星连忙起身抱下坨坨,介绍道:“浩风,快来见见谨如兄。”
程浩风眼睛一亮道:“你就是我哥口中的那位医界天才?”
林谨如被夸得乐得合不拢嘴:“你就是年轻又有为的程家弟弟?”
两人相见恨晚地牵住了手,一个说道:“久仰久仰”,另一个道:“幸会幸会!”
程浩风引着林谨如坐了下来,热情地蓄满茶杯递了过去,说道:“我哥人太单纯,平时又不会来事,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林谨如客气地接过了茶,说道:“郁贤弟能有这样知书达理的弟弟,实在令人艳羡。”
这一波没底线的商业互吹听得南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摸了摸怀中坨坨的胖脸,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听说江南这些天又下了雪,冻毙冻伤者无数,可有此事?”
林谨如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确有此事,今年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四境之内实在是不太平。如今北境战乱刚过,江南又遇上冻害,朝廷下旨,命太医院筹集一批药材运过去。”
“冻害?”程浩风皱眉道:“不会又和前年一样吧。”
南星点头,“恐怕有过之无不及。”
“那咱家呢?”程浩风问道。
“上次家中来信并未提及,”南星黯然道:“不过我刚回信问了情况,想必师父和师兄又要有的忙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要么困顿,要么疾苦,各有各的不幸。
从宫中披星戴月地赶回,已接近子时。周祺煜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南星已经不出意外地趴在桌前,酣然入梦。
这些天来,总是这样,殿下一时不归,他便苦熬着不肯上床休息,也总算体会了一把太子当初在北疆时的辛酸。
房内一盏昏黄的琉璃灯,映得周祺煜的五官分外柔和,他走到南星面前,手刚刚伸到一半,终究是没舍得叫醒他,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抱上床,面前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
“回来了?”南星睡眼惺忪地笑了笑,说着便要起身,“我给你端药去。”
听说还要吃药,周祺煜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扭头便要往外走,却被南星一把拽住道:“想跑?先把药喝完再说!”
南星的性子天生就不怎么尖锐,平日即便发火,大多绕不过翩翩君子那一套,语气再重也都是和声细语,听得旁人如沐春风。
可唯独面对周祺煜时是个例外,骨子里的小性子没遮没掩悉数暴露出来,特别为了让他喝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