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浓而又浓,洛儿在心底微微地冷笑了,九哥,做戏这种事,不只你会,我也会,于是,她亦含了一抹悠远寂寥的笑,声音听起来像是强忍着悲痛哀伤:“九哥哥……”这一声叫出,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伏在赵构怀里无声哀泣。赵构见她真的毫无怀疑之意,更是放心,眼角的淡笑一闪而过,复转换了神色,一声长叹,悲悯道:“你们两情相悦,朕本以为你们定会白头偕老,谁想……”
洛儿不得不忍住心中巨恸,从他怀里起身,郑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她这一举动,将赵构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要行这样大的礼?”洛儿咬一咬唇,脸色煞白:“九哥哥,洛儿不守闺门之训,已作出有辱体面之事,如今得见九哥哥一面,再无所求,唯望一死!”她已想过,若先同太后讲自己有孕之事,赵构震怒之余,必会认为自己同他生分,若一意孤行定要她与孩儿性命,可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思前想后,唯有赌一次而已。眉眉听了颇为担忧,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最后俏眉一扬:“你若觉得有理,便尽管去,他真想杀你,哼,我带了尃儿,咱们远走天涯便是!”
此刻赵构听她一言道出,又惊又怒:“洛儿,你说什么?”洛儿益发止不住泪:“我……我有了五郎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赵构气得眼睛发红,转身一掌拍在龙案上,全身气得发抖:“他……他竟敢亵渎你,朕灭他九族!”他还指望洛儿去同完颜勉道和亲呢,半途中出现这种事儿,岂不是砸他场子么!洛儿大惊,吓得魂飞魄散,向前两步,扯住赵构龙袍一角,声音发颤:“不要,是我……自愿的,他没有逼我。”赵构背对洛儿,一手撑住龙案,黑瞳深处,狠厉之色层层涌上,身后洛儿的哭泣渐渐微弱,还在请求,他转过身,换上一副既心痛又生气的表情,扶起她:“洛儿……你,你怎么这样糊涂!”
洛儿含悲带怯,一双妙目盈满泪水,怯生生地望着他,软语恳求:“九哥哥,我晓得你生气,母后若是知道也生气,可是……”她垂首,未语泪先流,轻声而坚定:“可是我不悔,我晓得九哥哥定要骂我糊涂,也晓得九哥哥是为我好,”她这两句说的深情悲凉却又带了几分对赵构的信任依赖,而赵构,亦因着这几句情真意切的话想起种种过往,洛儿的淘气顽皮,对自己的关心以及软语安慰,失落时的劝解在脑海里如飞闪过,本来瞪起的眼睛也低了下去,却听她继续道:“我以前也纵性胡闹,是九哥哥一直为我挡掉了许多麻烦,每每事情发生后我总会悔的要命,担心你受重罚,但是这一次,洛儿不悔,唯有这一次,明知是错,也不悔。”
赵构怔怔地看着她,宁静而又充满力量,洛儿星眸带泪,又含了一抹浅浅的笑,似是欣慰:“因为我爱他,纵是背负所有骂名,也值得。就像贤妃,她性子率直洒脱,不适合在宫内生活,但是因为对九哥哥的爱,所以愿意背着红颜祸水的名儿。”赵构被她一番话说的震动不已,良久,垂眸长叹一声:“朕帮你去同母后讲。”拳头却在宽大的袖子紧紧攥了起来。
太后听说亦是震惊不已,又气又痛,赵构在旁帮着讲情,太后怒气渐息,才命宫女份例一分不少,将洛儿禁足三个月。洛儿谢恩,回到赵构一早为她准备好的栖梧殿,闭门默经,素颜朝天。待洛儿走后,太后才正容对嘱咐赵构,在未曾分娩前除去太医稳婆不要任何人知晓此事,免得洛儿听了气出个好歹来,说毕叹道:“真是个磨死人的小冤家!”
因为是禁足,除了太医并没有旁人来打扰她,洛儿感受着腹中的宝贝一天天成长,虽是哀恸,却也渐渐多了些欢颜,如今宝宝已经七个月大了,行动颇为不便。这日黄昏,洛儿半躺在廊下的藤椅上执一卷《妙法莲华经》默默诵读,初夏在一旁做孩儿衣裳,埋怨道:“也不听劝,刚刚不让你做针线又看起书了,累坏了怎么好?”洛儿轻轻一笑,虽是温和,却抹不掉眉尖那一抹哀伤:“哪有这样娇气,我不过……哎哟!”
洛儿猛地皱眉轻呼,唬了初夏一跳,急忙扶住她:“怎么样?”洛儿将手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温柔地吓唬道:“真是个淘气的小东西,长大了瞧娘亲怎么打你!”太后得力的随嫁丫鬟含珠从侧门走进来,见洛儿这样说,不由得笑道:“又挨踢了吧?”太后虽是责罚洛儿,却依旧对她十分照护,时常派遣含珠过来探视,洛儿一笑:“含珠姑姑怎么幸灾乐祸的?”
说着便要起身,含珠望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扬一扬手中的小包裹,慈爱笑道:“太后亲自为这小祖宗做的,巴巴的要奴婢亲自走一趟。”洛儿眼眶一热,低声道:“姑姑代我谢谢母后罢!”含珠拉起她的手,劝道:“公主不要伤心,太后心里是疼公主的,碍着宫中人多口杂,也为着养胎安稳,这才不得已禁足,再过三日禁足期满,公主想去哪里走动皆可。”洛儿轻轻摇头:“我觉得栖梧殿很好,到了外面听到些混账话反而生气。”含珠见她理解太后苦心,甚是安慰,又道:“奴婢多句嘴,其实官家待公主也不错,听说公主说不安稳,忙忙地命太医院调制了安神香,又巴巴的自己试过才给公主送来。”
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洛儿睡不安稳,每每被噩梦惊醒,心悸胸闷,赵构遣人送来太医院特制的安神香,果有奇效,心神不稳时洛儿便令初夏点上一支,至今常用,听含珠称赞,亦是浅笑:“九哥哥从小便待我极好。”含珠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儿安胎养身之道才离去。洛儿历过诸般生死之事后,性子便沉静下来,此番更是不愿外出,就是走动也是在栖梧殿的小院子里,解禁之后情形也没有多大变化,栖梧殿以外的事情俱都不知,待她解禁,太后便将含珠派过来在殿中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