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依旧坐在烟雾缭绕的桥头,一脸的怅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连有人靠近也没有注意到。
但烟归不得不和她打个照面,否则不待走到桥的一半便会被细浪掀翻,跌进血河。
“孟婆婆?”
孟婆如梦初醒,恍然回头,见到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姑娘,满头青丝被一枝镶珠珊瑚纹血玉簪松松拢起,素雅清丽,美得惊心,不同于上次见到她时满身的凡人浊气,此时的烟归,有盈盈清气从浑身泻出,令人难以逼视。
至少她驻守奈何桥上千年,见到有这般纯粹气息的只有二人,一位是烟归,另一位则是揽月城的雪尽大人。不过雪尽身世离奇,来路不明,有传言据称他曾是天界神明,因此他带着那般气息并不稀罕,只是这姑娘,难道也是吗?
她挤出一个慈悲的笑容迎上去,“姑娘,是你啊。”
烟归曾经见过孟婆许多次,在每一世的末尾,都是由她那一碗孟婆汤来收尾,烟归心中生出几分亲切,连语气也温柔了几分,“孟婆婆,来此借道。”
孟婆第一眼就十分喜欢烟归,觉得她看上去是个聪颖又谦卑的姑娘,若能做自己的女儿倒也十分不赖,不过她浑身满溢的清气昭示着她不凡的身份,孟婆便是再有贼心也不敢扣留下烟归,她含笑起身,开了路。
烟归温声道谢,提步上桥,正是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殿下!”
她身子一僵,想着要不咬咬牙迈过这桥,离了鬼域,离开这里,离开雪尽,便将一切前尘往事切断,从此她走她的伶仃道,他做他的揽月城城主,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可鬼使神差,她还是缓缓地回过了头,对上雪尽那一双幽深的眸子。
雪尽眸中情绪莫辨,他擡手屏退孟婆,慢慢走了上来,声音低沉得可怕:“天界中人都是你这样的吗?”
烟归揣着明白装糊涂,眨了眨琥珀般的眸子,擡头天真地道:“什麽?”
雪尽静默片刻。
周遭风声也停止了流转,晨曦初露,浅淡清晖冷冷洒下,连翻腾不息的血河也要眷顾一遭。
他垂眸看她,複上前一步,拾起她肩头落花,低声道:“用完就走?将人睡了就不想负责?”
烟归没料到雪尽这般直接,咬着牙垂眸,“我没有那个意思。”
雪尽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我……”烟归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昨日之事纯粹情之所至,是她计划之中的一个变故,她本想就这样孑然一身地走,不欲招惹雪尽,可偏偏,情之一字,最不由己。或许那场梨花树下的初见,便是这场孽缘的开端。
“你要去什麽地方?我陪着你一起去。”雪尽不由她拒绝,说着已经挽上了烟归的手,迈上了那奈何桥。
“雪尽……你不能总是这样。”
雪尽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几乎像是害怕她如一阵轻烟倏然散去,因此才握得那般紧,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这次,就让我跟着你吧。”
烟归试着挣了挣,无果,遂由着雪尽。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什麽地方,天地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唯有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天边金光逸出,接着云雾散开,整座天幕被撒上了淡淡的浅金色的清辉。似乎真的天亮了。
二人约莫走出奈何桥五十米开外,烟归忽然开口:“你为何而来?”
雪尽微微变色,话语间的沉稳不改,“什麽意思?”
“别装了。”烟归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她被雪尽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已冷得毫无生机,“雪尽和你,有着云泥之别。”
“你真是破绽百出t。你要带我去何处”
那假雪尽的喉间发出隆隆的笑,靠近烟归的那只手霍然变成一只利爪,昏黑的浊气由指尖溢出,反手一抓,想要将锋利的爪嵌进烟归的手背。
烟归挣脱不开,只能由着他作为。
就在那尖利的爪嵌进肌肤时,烟归另一只手已凝聚出一点亮光,一柄破云剑赫然化形,她反手一劈,将那假雪尽的利爪尽根劈断。
他痛得闷哼一声,急急退后数步,眼里满是震惊,“你神力什麽时候恢複的?竟能驱策破云?”
烟归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她也没料到自己竟能在千里之外召唤破云剑,不过破云既然在手,那便不是任人欺淩的蝼蚁。
她挥剑而下,霎时间天地间充斥着她的灵力,悉数向那假雪尽劈去。
假雪尽稍稍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时那剑气已至眼前,他如临大敌般闪躲,却被那折返而来的剑气划过脸颊。
僞装的脸皮被剑气撕裂,碎成粉末,现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一双丹凤眼淩冽而充满恨意,额心一颗朱砂痣鲜豔得流逸出风情万种。那一袭青碧色衣衫也在眨眼间变作了大开大合的妖豔红色,随风而舞,雍容瑰丽。
烟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玄夜?”
玄夜心有余悸地摸上自己的脸,确认毫发无损后方才擡眸看向烟归,冷哼道:“怎麽?到此时才认出来本座?”
惊讶之余,烟归心头却萌生出被背叛的恨意。所以既霖和玄夜竟是一伙的吗?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麽?”
玄夜面上现出阴冷的笑,“只是需要劳驾阁下替我取一个物什罢了,不过那物在魔界,本座碍于身份,暂时去不了。”
“我最痛恨被强迫。”烟归重新凝聚灵力,悉数彙于那破云剑上,作势又要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