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玖愣然抬头。
楚恣神色淡淡,静静迎他目光。
酒楼映出的烛火光中,于玖双眼又盈泪,碎亮点点,面上却仍旧愣然,仿佛不可置信。
楚恣看了片刻,忽地偏开目光,“本宫差人送你回去。”
于玖陡然滚泪,喃喃道:“楚恣……我是不是让你讨厌了?”
楚恣越过他,不发一言。
于玖颓然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滚下,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侍从上前,“于小公子,还请移步车轿。”
于玖整个人僵着,挪动不了,他艰难颤着手捂了半边脸,眼泪从指缝流下,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侍从看他不对劲,上前一步,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后立刻扶住,“于小公子?”
于玖发不出声,睁着双眼尚在滚泪,浑身颤着,捂着半边脸的手也放不下去,整个人都僵直了。
侍从想起裘太医说的话:身僵往往因心惊、恸哭而起。于小公子身弱易病,所思颇多,必要留心。
侍从立刻按住于玖的手臂,帮他活动开筋骨,才慢慢将他的手放下,其余地方不敢碰,劝道:“于小公子,想哭便哭,楼内声高,无人听见。”
顿了片刻,侍从道:“属下可暂避。”
说是暂避,人影一闪却入了酒楼,直接到了在正同鱼县县兵兵长谈事的千岁爷身旁,低声道:“爷,于小公子哭僵,属下不便舒活筋骨。”
楚恣神色微沉。
县兵瞧千岁爷脸色不好,略略心怵,生怕自己触了霉头,不敢说话。
楚恣端着茶杯的手顿着,手指骨微微泛青。
片刻,他道:“送去裘太医处。”
侍从领命退下。
——
小楼里,裘太医处。
于玖穿着里衣泡在热药水桶里,长发披散下来浮在水面,白净的面庞满是泪痕,他睁着眼望向一片虚空,眼泪不时滚落。
裘太医拿起刚配好的中药走来,看到他这样,目光怜悯。他缓缓将药撒下水,而后放下托板,找了把椅子坐在一旁,道:“于小公子,你同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可好。”
于玖颈骨僵直,闻裘太医言语,目光缓缓焦距,对上了裘太医慈和的目光。
裘太医缓声:“小公子莫怕,想哭便哭,不是坏事,也莫要怕丢人。”
“有人信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受过许多苦,却万事藏于心。下官不作文章,便不过多评价,只从医中坦言,心疾比身疾难医。本来因外人受苦,又何必再难为自己。莫听他人言语,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
裘太医温和道:“恸哭身僵,原本不至泡了药都不可缓解。于小公子可是想哭,却不敢哭,故而压着?”
“是怕千岁爷恼你哭啼,才如此吗?”
于玖还是说不出话。
他看得见听得见,偏偏他动不了,不能同人讲话。
裘太医的问话看似温和,实际尖锐,精准扎在于玖身上,他眼泪滚落,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