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阑盯着手里的信疑惑了会儿,翻了个面,发现后面赫然写着血红的三个字「予吾妻」。
而那字迹,正是自己怀中泣不成声的人的。
他轻拍燕衡的项背,抽不出手来拆信,只得好生收起来,等回去再看。
直到回到那处暗牢,燕衡才镇定下来。他放开谢承阑,独自缩到破塌上,偏头捂着脸不看人。
何砚在牢房之外,探了探左右,道:“这里面的不全是我的手眼,一刻钟,尽快。”
谢承阑颔首:“多谢。”
燕衡找回意识,哽咽几下,目光仍是躲避。他鼻音浓厚地说道:“安福死了,我母妃也死了。都是我害死的,都是我……”
谢承阑跟着坐上去,将他抱住,掰着他脸,朝向自己。只见那殷红眼眶里,还含着水珠,将下不下。
“不是的不是的,”谢承阑道捧着他的脸,轻捻轻抚那红肿眼眶,抹开湿迹,“为什么要把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燕衡瞪大双被血丝占满的眼球,因为抽噎而不住地深吸气:“只要是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会不幸惨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个祸害,我就不该活着我就不该生下来。”
他浑身战栗,对视目光中,谢承阑的婉转切慰也不足以安抚他。
“如果不是我不知收敛、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如果不是我非要反抗到底,如果不是我……他们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的下场。我……”燕衡抽泣不止,双眼猩红,一个劲儿摇头后缩,想要从谢承阑手里挣脱,“我当初就该死了的,我不该逃离王都,我不该偷渡浮生,我不该去行宫行刺,我不该……我……我早就该死,我该死。”
谢承阑朝他逼近,拥上去用力抱着,想要先将人安抚下来。
“我想死。”燕衡突然抓住他手,覆到自己脖颈上,用力按着他每一根手指,迫使他掐住自己,瞧着他,受到莫大刺激般笑了,像个恶鬼,“我想死,谢四你成全我……你成全我。”
谢承阑不言声,轻揉几下他后颈,将人放开,抓着他肩膀同人对视。
他道:“好。”
说完,谢承阑空出一只手抽出腰间刀,反手一转就往自己心间刺。那刀尖刚入皮肉,见血的那一刻,燕衡骤然清醒,手脚迅速地握住他持刀的手,奋力往外撇。
他惶然地看一眼滚落在地的刀,又扭头看向谢承阑心口的伤势,惊恐地去堵住伤口处的血,手足无措间间顾不上自己,慌乱道:“谢四……谢归雁你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你疯了是不是?”
“我说过了,你若是出事,那我一定会先你一步去死。”谢承阑捡起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扣住他后脑勺,贴唇轻吻,一行泪珠滚过脸颊,从嘴角滑落下去,“你痛苦,我陪你一起痛苦。你想死,今天我就在这儿,陪你一起死。死了做一对鬼鸳鸯,相伴于无形无尽中。”
“不要……”燕衡猛然摇头,眼里尽然是惊惧,他张开双手将人牢牢抱住,下巴将人扣住,恨不得不留一点距离间隙,“我不能没有你了,谢归雁,你可怜我,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了。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啊……”
谢承阑扔了刀,轻抚他脊背,俯在他耳边,温润声道:“我也不能没有你,你怎会不知呢?燕六,如果你对这世间没有留念,那我便随你去往极乐。若你还在意这人世间的繁花锦簇,我便同你走过剩余的光阴流年,我谢承阑的命就系在你身上。”
我对你之情,生死不悔,甘之如饴。
这两天身边人的死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燕衡怕极了,将人抓得更紧,颤声道:“我不死了,你陪我……你陪我好好活着。”
“好。”谢承阑见他彻底平复下来后才开始交代,“乾武殿里外都换了人,黄勤臻那边已经在安排了。御书房的羽林卫也多了些新面孔,我查了查,多少和刑部和高淳有牵扯,不出两天,高淳肯定也会有动作。等他二人斗够了,就该咱们出场了。”
燕衡只顾点头,默不作声。
“还有燕徊,自他入都起,临安王就一直盯着他的。生变那日,他一定会进宫,只要立之和邝凡能抓准时间,他逃不掉,不死也半条命。”
燕衡又是点头,不予置评。
谢承阑轻拍他后背几下,轻声哄道:“等尘埃落定后,我带你走,彻底离开王都,山川河流、锦绣州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燕衡还是点头,一言不发。
谢承阑分开身,握着他肩膀,轻揉了揉他下眼眶,注视他道:“好不好?”
燕衡吸了吸鼻子,不自主抽抽两下,还是没能开口。谢承阑就俯身亲他唇,舌尖撬开一点。
“说话。”
“好。”燕衡捧着他脸,额头相抵,声音虽低落,但这一声回应总归是有了不同于心死的情绪,“我要去巫州,找山虎昴儿。”
“届时,咱们一起。”
天将亮,谢承阑才回到自己那处住宅。他走了多久,邓钰宸和白鹤就在他屋子里等了多久。
见他负伤回来时,邓钰宸还惊然不已。
“上哪儿惹的?”邓钰宸翻了翻他胸口,“被发现了?”
谢承阑脸色沉沉,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邓钰宸神色一凛,咂舌两秒:“四哥——”
“你早知道他是去送死的,但却不告诉我,邝凡、何砚,你们都瞒着我。”
白鹤没清楚状况,一旁比划着,却又没人顾的上他,他只得候在一旁,时刻准备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