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舔血、杀人盈野的十年,反过来做一个娇贵女郎,仍旧不是她自己。
可脑海中还是浮现起那时雪夜峭壁,青柏岌岌,二人的呼吸纠缠不清,是于险境中做出的,不符常举的抉择;浮现起那时回廊红柱,月竹辉映,茫昧的意识中,唇上那点似梦似真的软意。
心乱如麻。
无数的挣扎化作一句——
一个连性命都无法握在手中的傀儡,有什么资格去谈本心?去谈爱意?
意义非凡的红穗,笃挚虔诚的眼眸……
这样的情,她易鸣鸢承担不起。
直到桃弓苇矢程射四方,侲子击动鼓角之声震耳,唱词犀利的逐疫歌拉回她的飘忽的神思。
眼前是耀如白日的盛景,人群如潮水,一张张笑面纷纭杂沓地与她交臂,傩戏唱至高潮,人声鼎沸。
与她交握的手温暖宽厚,仿佛这场声势浩大的驱傩盛况,以一己之力将她拉出层层鬼蜮。
可鬼蜮总还是要回去的。
易鸣鸢无声笑笑,在这煦暖的辉亮中,平添几分冷情的残忍,便又像回从前那个拖著血刃转身,永不会回头的独行者。
她在肩摩踵接中将那剑穗放回程枭手中,仰著脸直视他,等待他错愕的眼神,或是无尽的诘问。
可程枭没有。
他隻是默默拢住归还于他的剑穗,指腹眷恋般摩挲过她抽离的手,神情不变问道:“冷不冷?”
易鸣鸢摇摇头,扬起温软的笑:“再买一隻阿善吧。”
程枭无有不应,让她在一旁幽微的竹篱灯下等著,複又归入攘攘人潮。
而易鸣鸢连半丝迟疑都无,转身就卩。
隻踏出半步,忽觉手臂被人牵拽,一回头,对上周映真那张清朗俊逸、一贯挂著淡笑的脸。
“易娘子为何就是不肯听周某的劝言呢?”
他不知如何撇下瞭魏濯,单独找到她面前。
易鸣鸢?向他眼中真假不明的惋惜,到底懒得与他装模装样,抽回手臂,漠然道:“你有完没完?”
周映真却依旧神态自若,隻兀自叹道:“何不再等等,等分说清楚再做打算也不迟。”
易鸣鸢嗤笑,她可等不起,且她能等来什么?等程枭把她带回河西?等程青云的发难?等一场难以善后的局?
她不禁又想起先前她在“病中”时,此人登门后的一番衷心劝慰。
那时,他言辞恳切地说:“……程小将军乃至诚之人,易娘子就要这样舍弃这份真情?”
不仅多管闲事,还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