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赌对了,孟昭昭一定躲在被窝里哭吧?她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期望孟昭昭赶紧把梁戴文举报了。两个家族之间一旦起了冲突,再将战火蔓延到江许身上,那江许只有烧成灰的份儿。
57梦游
纽约失眠者众多,失眠时,抑郁,悲伤,焦虑轮番登场,自己给自己修一条绝路,挑最无解的问题反复思量,整夜不得安宁。
被同一片月色笼罩的人们,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苦衷,只有两个人为着同一件事失眠,一个是江许,一个是孟昭昭。
她已经搬回曼哈顿住了,江许每天发短信问候,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她一条也没回,她没想好该怎么做。
凌晨三点,江许向她汇报诽谤案的进展,说自己马上要撑不住了,梁戴文开始快马加鞭地处置他,大概率会败诉。
最后补充一句:“如果真的败诉,那他就大获全胜,他变成被污蔑的好人,我成了个残废精神病。网络风向会彻底逆转,你知道的,他们热衷做判官。”
这句话差点激起她的恻隐之心。他说得对,不仅如此,梁戴文对她的猥亵行为也会被彻底掩埋,不能以另一种形式得到报应。
她现在愁绪万千,想帮又不敢帮,想袖手旁观,但良知与愤懑令她不得安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就一天天这么熬着,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连绘画创作都变得举步维艰。很多时候她看着雪白的画纸,看一下午,也不知如何下笔。她放弃了手绘,又转而用板绘,盯屏幕盯到两眼昏花,还是挤不出一丝灵感。
无法入眠时,连窗外的月色都是败坏她睡意的罪魁祸首。她下床将窗帘拉上,回到床上又吞了片安眠药。
医生说副作用很小,那是不是意味着功效也不强?她这么一想就加大了剂量。这是第五片,她再次躺下,两手交迭在腹部,闭上眼专心等待睡意降临。
睡不着,仍然睡不着,她能看到各种光点在闪烁,眼前的黑暗就像星河密布的宇宙,银河在其中缓慢地转动。
她懒得睁开眼睛,开始靠数数催眠。数到插在梁戴文身上的第七十把刀时,她的脑袋开始迟钝,眼前出现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周围明明黝黑如浓墨,它却如同绘在黑色画布上的怪物,凸显在黑暗之上。她能清晰地看到这团没有人形的血肉在黑暗中蠕动。
她猝然反胃,打着干呕醒来。感觉糟糕透顶,睡裙被汗水打湿,头疼欲裂,喉咙又干又涩。她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举到唇边,杯子里没有一滴水。
她不耐烦地放回去,水杯还在半空就松了手,笔直下落,应声而碎。可此时的她已经神思恍惚,大脑不再工作,只想喝水,便凭着本能起身去厨房找水喝。
睡在隔壁的孟亦林一听到声响就醒了,他立刻下床走出房间查看。地板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并不多,往厨房延伸去。
他在那里找到了仰头猛灌水的昭昭。
她赤着双脚,丝毫没在意自己正在流血。
孟亦林皱起眉头,已经产生了疼痛的幻觉。他轻轻唤了唤她,没得到回应,昭昭正抱着接满水的高花瓶,一气不断地灌水,大有要把自己当场胀死的架势。
她毫无意识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事,她在梦游。
他立刻上前阻止,昭昭也不坚持,任由他抢过花瓶。她神态呆滞,两眼发直,根本不看他,自顾自走出厨房。
他快步走到她身后,两手环住腰,把她抱了起来。血滴在他脚背上,如同滴水穿石,把他的心都滴穿了,真想替她把罪受完。
他避开满地的碎玻璃,把她抱到床沿边坐下。昭昭也不反抗,垂着头,像个了无生气的人形玩偶。
他蹲下身托起她的脚看,右脚心划出一条狭长的伤口,左脚心稍微好点,扎进些玻璃碎渣。他赶紧找来医药箱,先用小镊子夹出玻璃渣,再给她清创。他温柔地安抚,别怕,忍一下,马上就好。说完才意识到她根本听不到,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等包上一层纱布,她被轻轻放倒在床上,仿佛知道自己该睡了,双眼缓缓阖上,再次跌回梦境中。
孟亦林收拾干净地上的玻璃,顺势躺在她身边守着。他拿起床头的药瓶摇了摇,已经空了。他知道她前几天去了趟药店,保镖一直跟着她,去哪里他都了若指掌,只是没想到她会买安眠药。
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异常。经常发呆走神,答非所问,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当然看得懂她所有的情绪波动。
很容易就猜到原因,但他不理解这也能成为困扰她的原因,更不理解她为什么执着于跟自己过不去。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两颊烧得绯红,眉间紧蹙,眼球也在快速地移动,仿佛噩梦不断。
孟亦林帮她擦拭额上的汗,缓慢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过了几分钟才渐渐平稳。他大大叹口气,很讨厌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但对于情绪不稳定的昭昭,他向来束手无策。
她小时候并不这样,长大了越来越难捉摸,越来越难哄,这是他另一个不理解。
也许应该好好开导她,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失去了哄她的耐心,只能劝她别去管。显然不起作用,他从背后抱住她,很想把她摇醒,让她说说刚才做的噩梦,以此缓解恐惧焦虑。
想了想还是算了,好不容易睡着,不想搅扰她得来不易的睡眠。他打算明天请个心理医生,把解析梦境的活留给医生来做。
就算他想听,昭昭也没法讲,她靠自己的想象力塑造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