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鹿,这么轻易就让旁人接触到命门,还须提高警惕呀!”仓幼羚仔细将纱布系结固定,坏笑着点了点近在咫尺的脖颈。
一触即离,仓幼羚背着手站好,脸上挂着独属少女的娇憨神态。
其实林鹿与仓幼羚之间根本谈不上有多熟稔,只因目的相近而暂时走上同一条路,但林鹿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站着的疯女人确实在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地相帮于他,早就超出了盟友的界限,却感受不到恶意,这让林鹿惴惴中掺杂些迷茫的不安。
于是他没有反唇相讥,而是睁着黑沉的眸子专注而安静地看进她的眼睛。
试图从中找出什么。
果然,见他不说话,仓幼羚当即撇了嘴,摆手直道“不好玩”,随后退到桌边继续鼓捣药箱去了。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话茬。
若真的无事,按仓幼羚的脾性早就将所见所知一吐为快,因而林鹿在沉默中愈加笃信自己的猜测,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说不出的闷痛。
“你……”林鹿难得存了耐性,看向镜前仓幼羚的背影,张了张嘴。
“你不用逼自己安慰我,你根本不知说什么好,我也不需要。”仓幼羚很快淡淡打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手举着药瓶,另一手撩开鬓发在脸上伤口认真涂抹着,小声咕哝:“…落了疤就不好了。”
可她越是这般无所谓,林鹿心底越像是攒了一团火,终是压低嗓音冷声开口:“你以为,你…这样换取情报,我会满心欢喜地接下?!”
仓幼羚一顿,从镜中看向林鹿,素来媚态百生的明眸中盛满滟滟笑意,反问道:“你担心我?”
“没关系,宫中浸淫多年,我早就不在乎这个了。”仓幼羚继续手上动作,“最后能让他们全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就好。”
说话间,仓幼羚脸上始终挂着明艳的笑,只在说到“死无葬身之地”几字时,从眸中短暂划过了一丝阴冷骇人的光。
在那一剎那,就好像话本中蛇蝎美人真的现世一般,却又在下一刻戾气散尽,转身冲林鹿没心没肺地扬起笑脸,问他是否还有哪处漏涂了药膏。
林鹿叹了口气。
如坠冰窟
“手刃仇敌那日,不会让你等太久。”林鹿思虑几息,说了这么一句。
“好哇。”仓幼羚笑答,作势欲解衣带。
林鹿本没看她,垂了眼想自己的事,听到衣料摩擦声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仓幼羚竟当着他面大喇喇脱起了外衫纱衣,露出一截雪白藕臂。
——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其上青紫交加,令人心惊不已。
“你你…这是作甚?”林鹿反应很快,两步走到窗前背过身去,带着点慌乱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窗外。
此时天色完全黑透,院中只零星掌了几盏灯,影影绰绰瞧不真切,处处笼着朦胧的昏暗。
廊下一道人影挨着窗前走过,辨出是晴翠,手上还端着什么。
“有什么的?沈老头都不介意,你怕什么?”仓幼羚将身上衣物除了个七七八八,仅着小衣亵裤坐在梳妆镜前。
林鹿背身于她,自然看不见仓幼羚浑身上下触目惊心的淤青、夹杂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明明贵为一宫妃位,国宴时还好好的,不过傍晚光景,竟像是经历过甚么严酷刑罚一般。
正当林鹿因她话语回想起两人过往狼狈又不堪的一晚时,晴翠轻叩门扉,推门而入的声响恰时令林鹿分神,没让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郁降入眼帘。
他的唇紧紧抿成一线。
“娘娘,喝药了。”晴翠对室内略显诡异的气氛恍若不见,从托盘端下一碗棕色汤药摆在仓幼羚面前,又取了新沏的茶斟满一杯奉到林鹿身边:“秉笔,您请用茶。”
林鹿接茶搁在一旁案几上,凉凉吩咐:“赶紧替你主子净身擦药,她是个疯的,你也由着她?”
晴翠一愣,应了一声照做,虽然她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还有喝避子药的必要么?”仓幼羚凉凉一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再说话时仿佛嗓音也跟着染上药味的苦涩:“我这身子,早在入宫之初……”
她没说下去,林鹿却有所耳闻:只因出身异族,腐朽封建的大周朝廷断不会允许她诞下流着半数苍人血脉的皇嗣,因而一开始,在宣乐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授意下,借柔妃之手就剥夺了这位年轻姑娘终身做母亲的权利。
个中身心上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只听晴翠又出门打了温水,浸湿巾帕擦在仓幼羚身上,新伤未愈合该是疼的,可后者一声不吭,任由晴翠如何摆弄。
晴翠终忍不住,低低啜泣一声。
“你若不愿说,我这就回了,”林鹿静默站了半晌,眉眼半垂,掩了真实情绪:“我还没有恶俗到乐于旁观苦难的地步。”
仓幼羚闻言先是笑了几声,“你是这大周皇宫中唯一同情我的人,这份情我记着,不过今日这事,属实是我自愿。”
林鹿微挑了下眉。
“全天下的男子都是傻的,将那不值一提的贞操奉为命门,以为夺了身子,我就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不过这倒也合我意,让沈煜杭那厮卸了心防。”
仓幼羚笑得眯起眼,活像只狡黠的狐,趁晴翠给她擦背的功夫双手托腮,瞧着镜子里林鹿背影:“初入宫那会儿就知双生子里有个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那时分不清两人,如今看来,便是沈煜杭了。”
“他利欲熏心,觉得与苍族联手后大业唾手可得,今日出了风头更是难耐,借酒劲与我周旋,我心道不失为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