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蕖脸色更冷,确定刚刚的好心情是短暂的,她借助酒精麻痹,忘却烦恼,反要让他开始怄火。
他先问她:“他戒烟了?”
闻蝉不解地摇头,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接着他说:“哦。他还是那么虚伪。”
闻蝉语塞,聪明地选择不与他探讨周自秋的对错,她也同样不愿再留下继续闻难闻的烟味,放下双腿踩上高跟鞋,与他告辞:“好吧,那我上楼睡觉,你随意。”
他立在原地盯着她步步走上楼梯,不知她是否感知到他注视的目光,丝毫没有回头,香烟徐徐灼烧,烟灰凝成灰白色的柱石,长度过载,落在地上。随之坠落的是余下半截香烟,男人的皮鞋立即踩在上面。
动作太过流畅,心思跳动得也极快,他丢掉香烟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何必这么听话?他又不是虚伪的周自秋。
他转身就走,走正门,绝对不与她道别,闻蝉却在楼梯上回首,关切问道:“你不在这里住吗?”
他止住脚步,讥讽回道:“你要分我半张床?”
她态度古板:“这并不好笑,你不适合开玩笑。我可以帮你收拾客房,不知道翁姐最近有没有打扫……”
周见蕖觉得就像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没意义,果断摔门走人。
他报复性地在晚风中连吸三支烟,携着一身寒意绕到后门,落锁后上了自己的车,随着体温回升,回想往事。大脑有自己的思路,率先涌上来的都是些应该被删除的文件,并非他想要看到的。
她的生日,一月二十二日,周自秋在国外出差,提前归来。她惊喜地迎出门外,他们拥抱,周自秋吻她,她柔声唤他“老公”,感谢他带回来的礼物。
恶心至极的画面,他当时都要吐了。
周自秋在商场上是个嗅觉迟钝的败者,他周见蕖在情场上又何尝不是?他没什么可蔑视周自秋的。
一九九五年的春天,他常去森记冰室对面的那家小食档,现已执笠,菜品做得那么难吃,倒闭也是活该。他跟踪周秉德而来,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很快注意到闻蝉,那才是他们初见。
瘦瘦的身板,中等身高,漂亮,但从不打扮,只穿工装t恤衫,人很勤快,整天都在忙。最后一条要素:是个哑巴。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见色起意都算不上,可不得不承认,人是视觉动物,一美一丑,你会看哪个?他多瞧她几眼,不曾理会过老板阿森叔,仅此而已,还不如给周秉德和那位中年阔太的关注多。
直到周秉德和阔太分手离开,日头已落,他喝光最后一口冻鸳鸯,钻进一条人烟罕至的小巷,有意外发现。
她竟然不是哑巴,正蹲在那儿跟一只野猫讲普通话,喂的是店内收拾下来的饭菜。那是一只花猫,长得很丑,她却投以一百分的温柔,陪伴它吃饭,抚摸它的脊柱。它吃饱后,在她面前露出肚子,她笑眯了眼,手指反复勾它的下巴,它开始发出餍足的呼噜声。
那只猫不仅丑,还被她喂养得很肥,又肥又丑。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丢过去,转身藏起身影。丑猫受惊,刺耳地尖叫一声跑走,没良心,头也不回,任她一遍遍叫:“小美?小美?别怕,我保护你,回来再待五分钟。”
丑猫居然叫“小美”,她居然跟一只畜生打商量,荒谬的讥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她失望地回到森记冰室洗手。
不到一个月,她不见了,整条街再没看到过她的身影。
周秉德也早已不再光顾此地,他在小食档守株待兔无果,直接去森记问,他们问他是否找“哑巴蝉”,称她已经辞职。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去森记冰室乃是经周秉德安排,而再次见到她,她已经成为周自秋的未婚妻,也就是他的大嫂。
冷雨过后的夜晚,周自秋看似斯文地好言相劝,要他对闻蝉礼貌些,讲她胆子小。他想他们见过的恐怕不是同一个闻蝉,确实,她那天梳妆打扮过,衣着不菲,还佩有首饰,不知情还以为是哪家富豪的千金,她脱胎换骨了。
可他在森记冰室看到用拖把驱赶闹事食客的女人又是谁?她难道有双重人格?
周自秋讲他出言侮辱闻蝉倒不算假话。他一直不作回应,让周自秋自言自语,很快丧失耐心,沉默是他激怒周氏父子最低成本的方法。周自秋站起身,明明位置高于他,抓着他的衣领,但因急切而显得更像劣势。
周自秋追问他肚子里装着什么浑水,问他在想什么,命令他说话。
他遂了周自秋的愿,如实作答:“我想搞你老婆。”
是哑豪先动手的。他那时绝非哑豪的对手,只能抵挡着降低伤痛,他被拖到院子里,他有在尽力反抗,试图回击哑豪几拳,罗佬看穿他一个后生的心意,上前在旁帮手,他的反击彻底变得徒劳。
他倒在地上,目光正好看到二楼窗口一闪而过的身影,知道她一定在匆匆下楼。于是他不再反抗,平静地等待她的到来,他认为自己当时只是被打无聊而已,甚至为了戏弄她、吓唬她。
在场之人,只有他们两个狼狈地堕在泥水里,他玷污她。她跪在地上捧着他的头,满眼关切,话语温柔,不断抚摸他的脸颊,急得像是要哭了,还有人会为他落泪。他不愿承认,他竟在渴求她的悲悯,但他在那一刻确信,他一定要得到她。
太晚了。
次日便是平安夜。
闻蝉一觉睡到十点钟才醒,险些误事。拜周见蕖所赐,她喝那么多红酒,本不必面临失眠烦恼,他偏要抱她那一下,吓得她整晚惊魂未定,黑暗中瞪眼到凌晨三点钟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