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瞧得出的,长明与顾婉有复杂的感情,但与长孙无境是没有感情的。
直到这年年底,饮春才知道,长明失去的是什么。
过了四五日,长明的眼睛渐渐不会肿了,又四五日后,长明的眼睛也不那么红了,像是没事了一样。
新登登基,理应诸事繁忙,但自长明与长孙曜三月十八回宫,长孙曜没有再离开过重华殿,也没有再碰过政事,长孙曜时刻都陪着长明身边,长明有时会弯弯眉眼同长孙曜笑。
饮春瞧得长明眼底的红,晓得长明是不愿让长孙曜看到她难过的,长明怕长孙曜担心,但是个关心长明的人都瞧得出,长明还在难过,只是装着没事。
饮春觉长明想努力不受某些事影响,想要像以往一样,和长孙曜过着普通快乐的日子,但影响长明的事应当太大了,不管长明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免在某个松懈的时刻,叫人觉察到长明痛苦而难以释怀的内心。
饮春看得出,长明在努力地当自己没事,长明一点也不希望让长孙曜担心自己,但长明越是努力,反越是让人觉得难过,而长孙曜越是担心。
去岁的冬日长得异常,到今年开春都是落雪的寒日,但入了四月,天一下转暖,漫长的冬日过后,春日似乎也留不了几日,长明薄衫愈减,却始终是素色,鸦黑的墨发也只挽着一只素面的玉簪,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鲜艳颜色。
而饮春瞧姬神月已经换了鲜艳色的衣裳了。
长明虽都在重华殿,不曾去过姬神月与太皇太后那,但姬神月和太皇太后都来瞧了长明。
饮春看得出姬神月和太皇太后都很关心长明,而姬神月就三月十八到四月初二这半月,都来看了长明四五回,但许是怕打扰到长明,或令长明有负担,姬神月每次都只留一会儿。
长明见姬神月时,看起来都是没什么事的模样,笑容虽不多,但那染着赤色的眼睛,绝不会掉下眼泪,只是不经意间会发愣走神。
四月初三这日,姬神月离开后。
“长明,我们去一趟北穹。”
看着园中花草发愣的长明,好半晌才滞缓地转过头看长孙曜。
“京中若有事,母后会处理,都不必担心,孤前几日已令人传书与暨圣,请暨圣一同前往北穹,暨圣昨日便已入京,船也已经准备好,这两日便可动身。”
长明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叫长孙曜牵去握住了。
长孙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春日雨露的清新与柔和。
“北穹曾是你母亲与师父住过许多年的地方,也是你母亲与父亲相识之处,我们去北穹看看。”
北穹早已无人居住,岛岸旁曾经繁盛的小镇成了一片废墟,大片大片大火焚烧过的断壁残垣,稍远的未被大火烧毁的房屋也大多破败不堪,残垣破宅之间杂草树木丛生,高高矮矮的断墙叫繁盛高大的树木遮了大半。
曾经繁盛欢乐的家园变得这般破败萧条,暨微心口生痛,叹息道:“大赵覆灭之后,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死了许多人。”
北穹无疑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它虽受大赵庇护,但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像一个门派,又像一个学院,也是一个世外桃源。
“北穹草木繁盛,瓜果都生得很好,但北穹种不了麦子也种不了稻谷,人啊——也没有办法只吃瓜果,不食五谷。以往粮食都得靠水运送进来,而北穹在睢阳湖湖心,四面环水,上了湖岸,离得最近的镇子也还要走五六日,要送些东西到岛上很是费钱费力。
“以往这里繁盛,人多,南来北往的生意人便也多,贩卖各类货物和粮食的商贩亏不了钱,便有许多人会运粮食来贩卖,后来诸国混战,各国都缺粮,运送到北穹贩卖的粮食变得越发地少和昂贵,北穹又处四国边境中间,位置比较尴尬。
“那一场大火后,北穹的医者和授业者不是死就是逃,也再无人来此求医求学,慢慢地也无甚人来此处做生意。”
暨微解释此处为何衰败至此。
“既没有粮食,生活又不便,又因那一场大火,外间都传此处闹鬼,北穹便慢慢成了空岛,后来虽然一统,但少了医者与授业者,又有诸多传闻,此处也没有再繁盛起来。”
而他在被南楚追杀之际,被姬神月的人所救,去往九息,数年后,他被带往大周京城,见了姬神月与当时才几岁的长孙曜,而后受东宫供养,也应与东宫之约,收扁音为徒,认长孙曜为主。
暨微原先的药庐在小镇的另一面,离得很远,是极为僻静之处。
令暨微惊喜的是,他的药庐虽也遭了洗劫,但没有大火焚烧的痕迹,虽破旧但也还算完好,他们师姐弟几人的宅子都是他们师父请大赵有名的匠人专门来岛上修建的,造得很是用心,当年造屋用的也都是极好的料子。
他这药庐修整一番,也还能住人。
长明看到院中有好些还活着的缠绕生长的葡萄藤,另有好几棵枝叶繁茂的石榴树。
看过他的药庐,暨微带长明长孙曜等人去姜昼吾和司空岁住过的宅子,夏日用的车驾四面敞着,金丝紫竹编织的帷幔也都卷了起来,阵阵凉风穿过繁茂的树木吹来,车檐下的铜铃轻轻晃响。
雪宝颈上戴着镶了一圈小米珠的红宝石坠,乖巧地靠着长明,也不呜咽,安静得很。
暨微这一日瞧了雪宝许多次,终于忍不住说道:“阿吾也曾养了一只白玉爪,就似你身边这只,浑身雪羽,没有一根杂毛,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如同金色琉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