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珑却一笑:“不可能。你母亲既然不再对梁大人的仕途过分操心,那自然会将精力转到你这个嫡子身上了?”
梁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那样你会很累的。”她道。
“现在京都中三位长姐都已出嫁,家中只剩我和四妹,也是冷清了许多。你……便和我回去吧?”梁辰犹豫着,再一次提出了这件事。
梁珑停下了脚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梁辰知道她对那个家有多少的憎恶与不耻,也是他亲口答应带她来秦州寻母,他怎会又突然劝她回京?
她皱眉望向自己的长兄,他也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有一丝悲悯。看到她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自己,梁辰不忍,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十丈高处的秀峦山次峰峰顶。那里有一座小小坟茔。
“你我在秦州苦寻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我便瞒着你……给父亲的去信上问了他这件事。今晨他的来信上说,姨娘当年离开京都确实回了秦州。只是没过多久……姨娘便生了重病……”
梁珑已经明白过来,脑海中竟出现了阵阵雷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无法站稳,可她又忽然健步如飞起来,一步踏上三级台阶,爬上了次峰。
“姨娘是被旧宅里一位服侍她的老人按她的意愿葬在了这里。那位老婆婆在前几年也不在了,所以宅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梁辰快速跟上了她的脚步,“已经很多年了,你莫要太伤心了!”
她立于那荒草丛生的小土丘边,一块小小的无字的石板就是墓碑,若是不留意,几乎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埋葬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生母。
她的母亲,一个貌美却短命的女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没有了。来了秦州这么久都没有母亲的音信,她早就该有准备,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可现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能接受。
“珑儿,这样,我再陪你在秦州住一个月,为姨娘修整坟茔,为她重新刻碑,然后我们再回京都好不好?”梁辰见她并无表情,亦无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墓碑,便道。
好不好?好不好?她现在说不出一个好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痛哭,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的走到了墓碑旁,坐了下来,开始絮絮和她娘说起了她离家的这些年的故事。
同时的京都,歆寿宫内。
“贺二公子,上哀家近前来回话。”太皇太后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从容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殿内的宫人们看到太皇太后的眼色便纷纷离殿等候。
“太皇太后殿下自年初所患之疾已算大愈。您可安心。”他以得体而适宜的语气道。
“哀家这场病是大愈了,不过那积年旧疾又如何呢?你不是宫里那些御医,不必尽说些好听的来搪塞哀家。”太皇太后忽然睁开双目,“如实说。”
他倒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既然问了,他坦然道:“若太皇太后好好将养,到了明年春天便可保无虞。”
太皇太后闻言无悲无喜,沉默了片刻,道:“你扶哀家起来。”
他微微迟疑片刻,伸出手来扶住了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如今风烛残年的开国皇后。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寿数残存不多,但是依然保持着冷静沉着。
太皇太后坐起身来,双目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面容如此眼熟,却绝不是像他的父亲。
“你父亲可还好么?哀家记得当年他也是个厉害人物,我朝方立,他便要效仿伯夷叔齐搞绝食,还是哀家亲自去劝;后来他又在朝堂上屡屡顶撞□□皇帝,这才被遣去了蜀地做太守。”
顾和徵微微抬眼看了看这个对贺太守二十年前的事还如数家珍的老妇人,点头道:“家父身体很好,倒是时常感念□□皇帝和您的知遇之恩,悔愧自己年轻时不懂得收敛性情,冲撞二圣。”
“哼。你当我老糊涂了?你父亲那样的人,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皇太后虽然不信,但是还是心情好些,继续问道,“你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前四礼已过,只是尚未请期。不过时间还早,不急于一时。”
“昨日早朝过后,萧元清和吏部的孙延还有阿显来见哀家。说是……想将阿显和孙家姑娘的婚期提前在年底前,让哀家为他们择一吉日。”太皇太后笑了笑,道:“哀家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左不过是怕哀家那个哥哥到了京都后会悔婚。他们想的也太多了!萧公是独断了些,但是没有理由,何故会破坏小辈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所言极是。”
“不过哀家还是准了,如今多事之秋,听闻陛下又有意将萧显外放一年,婚事宜早。”太皇太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眼睛,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顾和徵却道:“在下听闻萧贵女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那么再等等也好。”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对他愈加审视,过了好久才道:“贺二公子凭空出现在京都,萧宛便病重不治,以至于后来萧显立誓救妹,这几个月来哀家每每看到你,时常会有疑惑,你究竟是何人?”
太皇太后直接发问,令他有一瞬的慌乱,但他转瞬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个老妇人自始至终站在王朝的顶端,见惯了权利的争锋,也见多了谎言,任他们如何极力掩盖,在太皇太后的眼中,不过如同几个小儿游戏。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就必须对她说真话。
“在下是……萧贵女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