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又改变了方向。
她曾经在安平桥下见过于思野冬泳,仅有那么一次,被他妈撞见了,他妈在岸上骂他,他就躲在河里,跟他妈狡辩,隔着岸,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母子间的幸福,她突然觉得不公平,老于家剩下一个儿子,可他们还是能享受天伦之乐,她也剩下一个儿子,却十五年都没有回来,因为他们老于家,她失去了太多,她开始痛恨老于家的人。
被一种病痛折磨得久了,就会长出新的病痛,可新病不是旧病的解药,它们会迭加成并发症,最终会逼疯这个病人,让她生不如死。
她第一次对于思野起了杀心,直到王多多给了她这种机会,她才开始动手。
当她知道自己活不久的那天,她同样知道了那个真正见义勇为的人是自己的儿子,也知道了儿子救下来的对象是王多多,她可以利用王多多,却没办法对王多多动手,这不是她该做的事,她该做的,只针对姓于的那家人,她想,时间不多了,她下药杀人的方式太慢了,于是她想到了程峰,这个刚从监狱出来的成年男子,她想借他的手。
真正走到了这一步,她才发现,她控制不了局面,也承受不了后果。她的儿子突然不管不顾地回来了,因为那张报纸,说要带她去看病,她这才知道,这么多年,她的儿子虽然没跟她联系,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顺阳,关注着她,这让她更加痛苦,她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却也好像只是给儿子帮了倒忙。
涂月妈妈想到这些,身体就像是被钉在床上一样,身后的姑父也惨白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切连他都接受不了。
盅叔低头看了看表,他不想这样,但他也不得不这样,他对已经濒临崩溃的涂月妈妈说:“行了,小宋,跟我走一趟吧。”
盅叔向前走了一步,却被姑父拦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涂月妈妈,他说:“小盅,别这样,你别这样……”
盅叔问:“老金,刚才你也都听到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她现在病成这样你忍心让她跟你走?”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心疼小宋,我也心疼于思野,我也不想让你难受,咱们都是朋友,和朋友的孩子,但我是个警察,我虽然没几天退休了但我仍然是个警察,我也不想职业生涯的最后办的是你们这个案子,可你让我怎么办!”
盅叔也爆发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内心煎熬、撕裂、焦灼,一会儿还要面对于思野的父母,他觉得自己也快承受不住了。
姑父说:“我看着。”
“什么?”
“你让她在这儿,我看着!”姑父又重复了一遍“你那个破派出所是个什么好地方吗?连躺着的地方都没有,坐着不是拔凉就是梆硬,你让她去哪儿,是让她去死吗!我看着!她要是跑了,你一枪崩了我!”
“小盅,咱们不能对老涂的媳妇儿这样啊!”
最后姑父几乎是在乞求盅叔。
盅叔也心软了,没再说什么,直接走掉了。
出了门,他打了个电话,派了两名辅警在这里,白天晚上轮班。
傍晚,于思野还是没找到,救援队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此刻正被盅叔请去附近吃口饭。于思野的父母已经知道了,老两口在河边站着,一动不动,盅叔也劝不动,索性就让他们在那儿站着,还好老廖和小萍在那儿看着,他也没啥不放心的。
王多多回到养老院,把复活和字典装进背包里走了出来,坐在大厅看电视的辅警看见她上来,随口问她干嘛去,王多多说,回趟姑姑家,姑姑让她回去一趟,说要请她吃糖葫芦。
于思野的藏身之处
“吃糖葫芦?”小辅警没想到,好奇地看向王多多。
“嗯”王多多平静地说“我小的时候,一有难过的事情,我姑姑就给我吃糖葫芦,我一吃糖葫芦心情就能好一点儿。”
小辅警看着王多多,她的眼睛已经肿了,素净的一张脸上满是疲惫和落寞,小辅警心想也对,男朋友找不着,自己总不能不活了吧,这个晚上她一个人在这儿过,无亲无故的,确实不好过。
王多多又说:“我姑姑糖葫芦做的可好吃了,等我回来,给您带两串儿。”
她的话说得很有诚意,反倒让怀疑他的小辅警心声愧疚出来,他忙坐直了身体,说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这边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
王多多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一出去,路灯就亮了,王多多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也没有选择那条能经过安平桥的近路,而是特意经过于思野给她买帽子的那个市场,夜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两旁都是浓浓的烟火气,有刚出锅的油炸糕,她忍不住买了四个,又碰见卖铁板鸡架的,她本来只想买一个,但六块钱一个十一块钱俩,买两个更实惠,她就又多买了一个,还有卖冰糖葫芦的,现做,她驻足看了一会儿,心想不行,没有她姑挂糖浆挂得足,不远处还有一家卖鸡蛋饼的,围着买的人不少,她好奇人家的生意怎么这么好,于是也挤了进去,打算买一个尝尝味道。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王多多买了不少好吃的,最后,她走进开在市场尾部的那家超市,买了两听可乐出来。
等走到克俭小区的时候,这栋庞大而破旧t的大楼,已经是万家灯火了。王多多低头摸了摸刚才买的那些吃的,还行,还温着,没有凉透。
她不慌不忙地上了楼,走到姑姑家门口,停住,然后转身,往自己家的那间破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