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礼把账册递过去,“户部郑尚书又送来九千贯钱,绢一千匹,殿院蔡御史送来银五千两,秘书省孙秘监送来银一万两……加上先前诸位相公送来的,如今一共银十六万七千两,绢三万八千匹,茶一万一百斤。”
赵洵看着账册点了点头,随即和四个亲卫一同将里面的钱物再次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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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赵珩看着书案上的布防图,“六哥儿,你当真想好了?”
“欲取西羌,先复河湟,所?以唃厮啰我们非打不可,”赵洵支着下颌,“眼下唃厮啰内乱难消,短短数日,赞普已经换了两位,老师传信说唃厮啰还斩杀了西羌派去谈和的人,即便我们与唃厮啰打起来……”
话说一半,小内侍走过来叉手道:“官家,高中?丞在外?求见?。”
赵珩与赵洵兄弟二人面面相视,赵珩摊手道:“瞧吧,高中?丞已经闻着味儿过来了。”
赵珩捏捏眉心?,叹了口气,摆手道:“不见?。”
小内侍领了旨,便弯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喊声。
“不经二府,不为圣旨!(1)请陛下收回成命!”
“高中?丞,请回吧,官家不想见?你。”
“官家没说让你进去,高中?丞,高中?丞。”
“滚开!”
只见?高襄怒目圆瞪,迈着四方步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口中?再度高呼:“不经二府,不为圣旨,陛下岂可直接内降!(2)”
由?于太过激动,高襄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喘起来。
赵珩心?有不忍,当即疾趋至高襄面前,伸出?双手扶着他往檀香椅上坐,“朕知高中?丞一片苦心?,只是中?丞年纪大了,莫要轻易动怒,保重?身体才是。”
高襄甩开赵珩搀扶的双手,瞪着他道:“陛下糊涂,如此大的事,怎能不与二府同商,直接内降?”
内降本?就有失妥当,赵珩默默接受高襄的怒斥,和声吩咐内侍,“快,去给高中?丞奉茶。”
因?为没拦住高襄,小内侍害怕被责罚,正低着头瑟瑟发抖地站在殿门口,这?会儿见?赵珩没有责骂他的意思,也松了口气,着急忙慌逃奔出?去。
高襄捂着胸口起伏,声势铿锵:“官家,此举有悖祖宗之法!实在不妥啊!”
赵洵被吵地耳朵疼,斜高襄一眼,问道:“敢问高中?丞,何为祖宗之法?”
高襄扬头看着他,言辞激烈:“祖宗之法,实为防弊之政,本?朝鉴五代藩镇之弊,遂尽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3),不以武人为帅,改以文臣为经略,以此作为制衡。”
言罢,他转过头又劝赵珩:“官家如今怎可将发兵权再还回去?难道就不怕天下再度动荡吗?”
赵洵冷笑?:“高中?丞不就是怕方镇之祸再度重?演?这?个好说,只有西北如是而已。”
高襄坚决道:“唯有西北也不可。”
“不知高中丞是否听过没有这?样?一句话?”赵洵:“治世不一道,而国?不法古。”
“王爷,臣也听过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言罢,高襄不再理会赵洵,继续对着赵珩劝道:“陛下为仁君明主,当与我等共定国?是才对。”
“高中?丞,以往你们说什么,朕都照做了,可是西羌屡次失信,犯我边陲,掠我城池,扰我百姓,”赵珩垂下眼,攥紧了拳头,“朕记得你们对朕说过,为君之道,当先存百姓,今西北各路的百姓久遭侵扰,你让朕如何做?”
高襄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也不应直接发兵,更不应内降政令。”
“那难道就应该答应西羌的条件吗?老老实实地交出?岁赐吗?”赵珩背过身,语调决然:“朕不愿妥协!不愿苟合!更不愿见?羌贼嚣张跋扈!”
高襄抬头看着他,“可是官家,用兵对我们并无优势,只有两方议和方能将损失将至最小,西羌军队骁勇善战,前代苦征无果,我军如何与之一战?”
赵洵蹙额,“怎么?还没开打,高中?丞就怕了?”
高襄哼道:“臣并非怕,而是军士百姓疲于兵战,臣不愿边地百姓再受无妄之灾。”
赵珩打断他道:“西羌若是真心?求和,便不会如此,更不会派人行刺朕的弟弟!”
“只因?前些日子六哥儿提了北伐,如今羌贼又要杀六哥儿,六哥是朕的弟弟啊,是朕唯一的弟弟啊,朕实在忍无可忍,”赵珩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用手一抹,才知是泪,“那年爹爹把他抱到朕面前的时候,他才那么大一点,爹爹说朕的叔父叔母都不在了,只有六哥儿命大,被种将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活了下来。”
高襄亦有泪盈于眼眶,但是他不能让天下再起兵祸,“陛下贵为天子,是天下之君,便不可意气用事。”
赵洵走上前两步,又要反驳,赵珩伸手拦住他,“朕并非意气用事,高中?丞,朕已经暗中?筹谋了许多年。”
高襄震惊抬眼,“官家?”
赵珩与之对视:“从?朕知道叔父叔母不在,六哥儿从?西羌手里险些死了一次的时候,朕就立誓要灭掉西羌。”
这?下,震惊地不止高襄了,还有赵洵。
“大哥?”
赵珩望向弟弟赵洵笑?了笑?,“六哥儿,你总以为是你说服我改革军政,同意北伐,其实我本?意便是如此,你与我,只是不谋而合,你看,我们真不愧是两兄弟。”
赵洵道:“大哥……”
高襄见?此情形,也知道自己再难劝动赵珩,遂仰天长叹,“官家,臣年纪大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每到夜里,便会想起家乡,臣恐怕无法再继续辅佐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