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电影是时间的艺术”,这就是了。
前半段镜头跟随着主角,他肆意舒缓地生活,而每个人,包括银幕前的观众都在他的高压统治之下的感到神经紧绷的静谧的恐怖。
中段镇压民间起义,朝堂密谋宫变。
代入暴君视角,便会陷入统治被推翻的惊惶焦虑之中;
代入起义一方,哪怕知道他们会赢,历史如此,也会被推移的镜头引领,被真实而聒噪的角色感染,随他们杯弓蛇影战战兢兢。
她所在的厅,前座的观众中途恐慌症犯了,悄悄跑了出去。
末尾三十分钟,在美轮美奂的行宫中,暴君召开最后的疯狂盛宴于一片离奇的安宁中上演。
性与屠杀场面都采用了艺术化处理,画面依旧美如古画,佐以古乐器的悠扬曲调。
与《生生》截然相反,生死营救本该让人紧张激动,电影却刻意处理得冗长无波,人物内敛沉默,九十分钟让人透不过气。如现实生活一般枯燥琐碎,让人想快进而不得。
《天煞星》就像生活的另一面,祸不单行大难临头,时间流逝得飞快,手忙脚乱歇斯底里也抓不住它的尾巴,让人想暂停而不得。
之所以《生生》对比,除了都是她母亲的剧本,还因为两个主角都在经历某种时间循环,打破的方法都是死亡。
他困在同一段关系模式中循环反复,他的灵魂在同一个情感囚笼里打转。
他想让事情按理想的走向来,想让人听他的话,没有人听,起初是不想让宫人杀他的一只牛,后来是想听濒死的人发出牛吼。
他想方设法地要满足自己的欲望,那注定受挫。
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攀登上了最尊严的位子,还常常耻辱过活。
每次受挫都会让他变得更加狂暴,充满仇恨。
最糟糕的是,早期的封建体制对帝王的制约微乎其微,他又无比聪明地爬上了那个位置。
天下生杀大权握于他一人之手。
最高掌权者的欲望膨胀到极致,自然而然生发出从他人痛苦中得乐的狂热。
作为男性在母权社会压抑的恶念一再扭曲,动物性的低劣彻底释放出来。
他成了智性滑轨的文明之殇、人性之恶的化身。
更确切地说,封建之恶,雄性之恶。
主演完全撑住了这部电影。
难以想象现在还有哪个男演员能演绎出如此未经训诫的雄心和野蛮,自然而然的威严和狂傲。
即使没有这个演员,剧作本身也不至沦为猎奇博名的三流之作。
把角色和演员混为一谈是荒谬。
导演却是探讨中无法忽略的一环。
她远离电影很多年了,但自小耳濡目染,听母亲和郝阿姨说了很多业内秘闻。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稀奇,性情沉静稳重的导演,运镜柔缓阴森的摄影师,和骄矜拿架子的主演,竟合作出这么迷幻、亢奋、疯癫的片子。
有人说电影是造梦机器,至少这部电影,是一场摄住人心脏,令人倍感窒息的噩梦。
无论观众对那个煞星是爱,是恨,还是又爱又恨,甚至可能演员和角色,在他沉入湖中时,都会想他总算死了。
折磨结束了。
最后那样残忍的场面,仅用了一个平铺直叙的长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