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是城中大小富户一应聚来,就聚在府衙之中,这般紧急时刻,倒也无人拖沓。
知府黄皓便是看着苏武,轻轻叹了一声,三万贯,着实不少了,是黄皓能拿出来的极限。
便是他也知晓,大宋朝的兵,就是这样,不给够赏钱,那是万万不会动的,乃至列了阵,赏钱不至,也不会打,哪怕射了箭,赏钱不够,也不多射一支……
所以黄皓也说不得什么出来,只看苏武在那开口:“诸位,此番贼势,想来诸位也知晓,成千上万之多,如此大贼,必是一场血战恶战,且胜负还是两说……”
说到这里,苏武一停,只看众人皆是愁容满面……
再说:“诸位也知,卖命的活,无重赏,便也无勇夫,数千大军仓促而来,军中本就起了埋怨聒噪,若无重赏,怕是军汉们难以效死……密州本是贫瘠州府,府库里钱粮不多,便请诸位勠力同心,慷慨解囊,共御贼寇。”
众多愁容,便皆是去看黄皓。
苏武也看黄皓,自也当是黄皓说几句了。
黄皓无奈,便来开口:“贼寇肆虐,杀人掳掠,这伙贼寇不久之前就已劫掠高唐,唉……其中惨状,不必多言,而今正是保卫家乡之时,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拒……”
便有人来答:“不知此番赏兵,具体需要多少?”
黄皓立马看向苏武。
苏武本也可以拖拖拉拉,只管是桌子底下来拉扯,钱不够就不动,但事情急迫,苏武还是直接开口:“不多,密州贫瘠,就给个二十万贯,军汉们一人领个十来贯的赏钱,当也效死!”
只道这话是勒索,其实不然,只想童贯与辽开战,二十万兵,四百万贯赏,那二十万兵还是个虚数,四百万贯赏,那可是实打实的。
这是惯例,也是常态,乃至更是军汉与朝廷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已然持续一二百年去。
只是山东地面,少闻战事。
就听二十万贯的数目,黄皓立马面色一变。
更有人来说:“苏将军,若是三五万贯,我等凑一凑,兴许就给你凑齐了,二十万贯?你不若纵兵入城来抢就是……”
一人如此说,立马有人接话:“是啊,你看把我们都卖了,值不值二十万贯……”
“就是就是,贼寇当前,赏兵,我等倒也舍得,你们东平府的兵,来我密州救援,自当报效一二,但二十万贯,苏将军……这也太多了吧?”
“苏将军,你也说了,我们密州是贫瘠州府,便是你去帮那青州打仗,想来那青州也赏不出二十万贯来……”
黄皓便也开口了:“苏将军,你看……是不是少一些?”
少一些?
苏武想到很多事,一想这些有钱人,坐拥土地豪宅店铺买卖,没钱吗?密州穷,但他们没钱吗?
二十万贯,真的多吗?
北宋到得而今,那梁山招贼为什么这么一呼百应?方腊席卷,为什么几十万众?还说田虎王庆,他们在最富庶的地方,旗帜一举,从者如云。
为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人其实已经活不下去了,其深沉次的原因,说很复杂,其实也简单,不外乎一句话,土地兼并,生产资料被垄断。
在场六七十人,只当的大小富户,说更直白一点,就这六七十人,密州整个州府的财富,他们至少占据七八成以上。
这城池里,值钱的房舍店面,八九成在这六七十人手中,城外的土地,六七成以上也在这些人的手中。
他们还有的是办法避税,朝廷能在他们身上收来多少税?
这大宋朝,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开始,说白了,就是赵家开公司,众多高门大户是股东。
这是赵大赶走孤儿寡母登基之后,与世家大族的妥协,也是这份妥协,得国不正的赵家,也能立马稳定全国局势,让天下所有政权都安稳过渡。
只是如此一来,赵家这个公司,根子里就畸形了,公司里的盈利,所有股东都能分到,但公司经营成本,全是赵家来出,乃至公司若是要亏损,也是赵家一家来扛。
直到赵家的公司真的破产了,股东们才知道自己的股份一文不值了,不仅一文不值,连以前的积攒,也会被人用刀枪劫掠一空,乃至性命都朝不保夕。
就好比那赵明诚家,在青州多大一户?祖上积攒不说,到得如今也是几个兄弟在当官,女真一来,赵明诚拖家带口就是跑,什么店铺宅子土地,有一样带得走?
所以,密州再贫瘠,二十万贯对这六七十人来说,算什么?
一人卖两处宅子?或者少一些土地?
不给?当真不给?留给别人来抢?梁山贼人抢?还是金人来抢?
苏武左右一看,直白一语:“诸位,诸位勿忧,这密州城池也算高大,城中也有不少军汉,诸位家中,那家丁家仆也多,佃农佃户也不少,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定能守城。此番莱州军情更是紧急,我当出城去与众多军汉商议一二,我本兵少,贼人兵多,且看先救莱州还是先救密州。”
说着,苏武起身就往外走去,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思用那些和缓的手段慢慢拉扯。
你道苏武怕人告状吗?
他怕个毛,这事,他就不是罪,即便告到东京去,从天子到百官,士卒拿不到赏不肯出战,这是什么罪?
天子家的祖宗,若是不肯赏士卒,能登基吗?
西军若是不肯赏士卒,能打党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