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晚上一个人来的,金公馆如今没了门房,是商羽亲自去给他开的门。
“商羽,怎么这么冷清?佣人呢?”于青瑞跟着商羽进门,偌大的公馆没见到下人,不禁有些奇怪。
商羽淡声回道:“没什么事,便让他们歇着了。”
于青瑞点点头,环顾着奢华典雅的客厅,感叹道:“你爸爸这一走,这洋房就只得你一个人住了,这么大,你一个人可住得惯?”
商羽道:“舅舅想搬来吗?”
于青瑞嘿嘿笑道:“如今你爸爸不在,我便是你唯一的亲人,又是你长辈,照顾你是应当的。”
商羽在沙发坐下,平静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也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是个少年,那眼神却叫人有些发憷,于青瑞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轻咳一声道:“商羽,舅舅今日来,是有些事想同你说。”
商羽道:“嗯,你说。”
于青瑞道:“当年我们满人入关前,朝廷在黑山白水之间发现了一处宝矿,只发掘还未来得及开采,后来不知怎的,舆图不见了,几代人都没再寻着那宝矿位置,直到你爸爸,终于找到了这处宝矿在哪里。但如今大清亡了,金家成了平民百姓,要靠自己开采那么偏远的宝矿,是断然没有能力的。所以先前你爸爸让我联系了洋人,希望能借助洋人的人力和技术共同开采。哪知生意都谈了好,你爸却忽然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微哽咽,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商羽看着他,讥诮地扯了下嘴角,道:“所以呢?”
于青瑞假意抹了抹眼睛:“洋人哪管那么多,晓得你爸爸手中有舆图,也不管你爸爸头七都还没过,便让我上门来问你拿。你爸爸的东西应当都交给了你吧?你把舆图帮舅舅找出来,我好交给洋人,免得他们到时候打扰你。这些洋人都不讲道理的,看到你一个孩子,只怕会直接上门抢。”顿了下,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有舅舅在,该分给你的钱,我绝不会让那些洋人少你一分。”
商羽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爸爸临终前是留了个箱子,说里面是他这辈子的心血,里面有勘测笔记和舆图,我不懂,也还未看过。”
于青瑞双眼一亮:“是吗?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商羽面无表情起身:“你随我来。”
这时已临近深夜,金公馆安静得落针有声,两人上楼的脚步,便显得格外清晰。
当年发生了那事,于青瑞被金灵毓送走,在些年在外漂泊,一事无成,又染上赌钱和吃鸦片的恶习,这次回来,金灵毓似是对往事看淡了,又开始念及旧情,只是却不让他回金家,钱财上更是防着他。
他为他引荐洋人一起开采宝矿,对方更是一直打太极,让他里外不是人。
眼下人没了,倒也不算坏事。
一个门都不出的小外甥,要拿捏起来还不容易?
想到只要能将宝矿舆图献给洋人,便能分得宝矿三分利——这利虽然是金家的,但如今只有一个年少的外甥,那利还不是自己的。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
洋人确实不讲道理,既然知道金灵毓手中有价值千金的舆图,如今人一走,只剩下个独子,迟早也是也要上门抢的。
他是这也算是为外甥保命。
商羽在那扇多年未曾开启的门前停下,淡声道:“爸爸留的箱子就在这间屋里。”
于青瑞神色大变:“这不是你母亲的房间么?”
商羽点头:“嗯,母亲过世后,这屋子便不再进人。珍贵的东西,自然要放在外人不会注意的地方。”
于青瑞表情还是很僵硬,却又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金灵毓对表姐心存愧疚,将那些东放在这屋子,也不足为奇。
他嚅嗫了下唇,道:“那你开门吧。”
商羽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一声,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将门推开,身子微微一侧,伸手打开电灯,又将一把小钥匙递到他面前:“进去吧!箱子就在桌上。”
于青瑞无声吞咽了下口水,望着眼前久违的房间,迟迟不敢向前,直到目光落在桌上那只精美的小木箱,顿时被狂喜冲昏了头,接过商羽手中的钥匙,朝里面大步走过去。
大约是太激动,于青瑞拿了钥匙开了许久,才将那木箱子的锁头打开。
只是掀开箱盖的那一刻,却让他脸色大变。
因为里面除了一张相片,什么都没有。
于青瑞看到那张照片,像是被吓坏一样,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往后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而就在此时,房内的灯灭了。
再一抬头,发觉窗外阳台站着一道白色身影,披散的黑发垂落肩头。
轰隆一声,炸雷响起。
那身影如鬼魅一般。
“姐——姐——,你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叫一边手脚并用往外爬,却发觉门被锁住,根本打不开。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他惊愕转头。
只见桌上的木箱,蓦地燃起来,那火苗如见风长般,很快蔓延开来。
及至此时,他才察觉这屋内味道不对劲。只怪他刚刚一心只在那装满他下半身荣华富贵的箱子,全然没注意这浓烈的酒精味。
急速窜起的火焰,让他再顾不得其他,拼尽全力用力踹门,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门就是纹丝不动。
他别无他法,只能忍着灼烧,穿过屋中烈火,朝阳台跑去。
然而通往阳台的门也紧锁,最终又跑到前,准备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