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总算圆了幼时的梦。
八月正是暑热。赶在康熙回宫之前,延禧宫那位沉寂了半年,终于憋不住气?了,吵着?嚷着?要面圣,说自个儿是被冤枉的。听闻皇上出宫北巡,便又要求与皇后娘娘见一面。
赫舍里听人来报,漫不经心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乌拉那拉氏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事儿咱们未必没有露出马脚,只怪她慌了神,反应不急无法自辨,才被皇上亲自摁死了罪名。”
夏槐也到?:“这?一局输了便是输了。如今再叫,除过惹人生厌,还能得什么好?”
“她一向都是个不清醒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大阿哥走上这?步路。”赫舍里将刚冰好的羊乳冻丢了一块,喂给脚边热得哈气?的小甜瓜,“永和宫那头没动静?”
小甜瓜不大喘气?了,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逢春便摇头:“永和宫的沉得住气?,每日只按皇上要求的抄经礼佛,只用素斋,若不是五月里曾悄悄派人给她阿玛乌雅威武递了话,奴婢都要被骗过去?了。”
夏槐忍不住嫌弃:“延禧宫那位单纯就是溺爱大阿哥闹得,这?永和宫的倒是恰恰相反,没听她问起?过一句三个孩子过得如何了,连她一向最疼爱的六阿哥也没问!表里不一到?这?般程度,也真是叫奴婢开了眼界,她若是去?戏楼里头唱两曲,指不定也能成个名角儿呢。”
赫舍里弯唇,被夏槐的话逗笑了。
永和宫的一向最爱她自己。
大难临头的时候,儿子们一点都帮不上忙,她可?不就冷着?了。
因着?这?一点,赫舍里确实有几分担心。乌雅氏到?底跟她阿玛传了什么话,竟能这?般沉得住气?。
她想不出,便起?身道:“左右无事,离得又近,就随本宫去?瞧一瞧她们吧。”
延禧宫内,乌拉那拉氏抄完经,用过素斋,脸已经成了菜色。
夏天的耳房里头实在太热,她难受得待不住,便出了屋,想去?前院树下纳纳凉。谁知才在树池边坐下,就瞧见觉禅氏的宫女从御膳房提膳回来,她只消一闻,便知道里头有荤菜。
长达半年之久不吃荤,乌拉那拉氏简直要发疯了。
五月的时候,大阿哥趁着?此事淡下去?,悄悄派人来送过一次吃食,被觉禅氏抓了个正着?,一下子捅到?皇后跟前。
自那之后,大阿哥再没派人来过。
乌拉那拉氏不觉得自个儿的儿子有问题,将一切都怪罪在觉禅氏头上。外加这?个“辛者库贱婢”竟是踩着?她,才一跃从从使唤小女子晋为常在,与她平起?平坐的,叫人如何能甘心!
乌拉那拉氏抬声:“站住。”
那宫女只得停下。
“拿的什么东西,递过来给本宫瞧瞧。”已经废去?妃位,褫夺封号半年了,她依然没改了这?份带有荣耀的自称,仿佛延禧宫还是她做主?一般。
小宫女犹豫不决之间,觉禅常在从里头出来了,阴阳怪气?:“姐姐如今是越发不顾忌规矩了,莫不是饿急了,打算抢了妹妹的午膳?”
乌拉那拉氏不屑道:“凭你?也配?贱婢。”
“是,妹妹出身是比不得姐姐,只不过姐姐出身正黄旗包衣佐领下,不也还是要被皇上骂一句‘贱妇’、‘毒妇’吗?”觉禅氏掩唇笑了笑,“姐姐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乌拉那拉氏实在不擅长嘴上机锋,气?得不行,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你?、你?也敢对本宫落井下石了!”
觉禅氏弯眸,掀开自个儿的膳食盒子,端出一碗酱色澄亮的狮子头,走到?乌拉那拉氏身前。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
乌拉那拉氏怔了怔,仰头看她。
“这?宫里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觉禅氏将那碗狮子头全都倒在地上,笑道,“正如姐姐当日对我百般轻视,我今日便一一还给姐姐,才不至于失了礼数,叫人骂一声‘辛者库贱婢’不是?”
狮子头的酱汁砸落在地,溅到?了乌拉那拉的旗装上。
她没来得及发火,赫舍里带人绕过木影壁进来。觉禅氏并一群宫女太监连忙跪下,乌拉那拉氏晚了一步,到?底还是服了软。
赫舍里没叫她们起?来,摇头斥道:“你?们要吵要嚷,关?起?门?来本宫管不着?,只是一点,不可?浪费粮食。皇上一向节俭,又重视农桑,此事若被他知晓,你?这?个常在只怕还没焐热,就又要飞了。”
觉禅氏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叩首赔罪。
赫舍里摆摆手叫她退下,看向乌拉那拉氏。
不过半年,曾经四?妃之首的惠妃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只是为着?儿子,她那股精气?神倒还竖着?,不算趴下。
赫舍里心中虽有一丝怜悯,但见过乌拉那拉氏的眼神之后,便明白她爱子心切,绝不会放弃。
那么,她自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斗倒乌拉那拉氏,叫大阿哥再无仰仗。
赫舍里站在皇后仪仗的荫蔽之下,乌拉那拉氏依旧跪伏在炎阳地里。
许久,赫舍里勾唇道:“本宫听闻你?有冤情,便来特意告知你?:若有什么话,都一并等到?皇上回来,你?亲自求见吧。”
她说完,抬起?下巴转身离去?:“本宫等着?你?高墙彻底倾塌的那一天。”
乌拉那拉氏身子一颤,紧紧攥住了手心。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大阿哥。
永和宫倒是宁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