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猛地站起来:“什么?”张宪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现出皱眉的动作:“如今江南几乎都传遍了,听说由两个叫吕颐浩和张浚的带头,亦有韩世忠和刘光世已经带兵去勤王了。”岳飞的手微微发颤,又是皇帝的禁卫军作乱,那么洛儿,洛儿她……还未容他定下神来,杜充已派人传令:“金军已由马家渡过江,令岳都统即刻率兵前去接战!”
此刻杜充决非要害岳飞,金军迅速渡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为着身家性命的保全,他此次派出十七名将领前去拦截金军,岳飞也是其中之一。奈何他此刻心神俱乱,张宪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然而事态危急,容不得岳飞仔细思考,金军已在眼前,闭眼,酸涩的感觉扑天漫地袭来,洛儿,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岳飞蓦地睁开眼睛,决然道:“点起人马,出发!”
91-独木难擎天
就在岳飞率兵到达马家渡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候,天边的火烧云映着江边地鲜血,益发耀人眼目,金军此次南侵,一路得胜,鹘卢补、当海、迪虎等部队已经渡过江边,更是号称“渡长江如蹈平地”,气势极为骄盛。此时大部分将领亦都赶到,十七名将领皆归陈淬节制,岳飞勒马悬缰,听斥候传来信息,金军的前军与右军最为强悍,陈淬命他迎击右军,自己带领本部人马迎战前军,两人最先出发,先杀敌人一个下马威。
岳飞心思一转,便明了陈淬的意思,杜充的部下中,唯有他和陈淬的部下宗泽带出来的兵,也是最能打硬仗的士兵,故此两人要率先出击,大挫其锋。漫天的红色,分不清是晚霞还是鲜血,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眸子,更有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如海浪般涌来,岳飞跃马提缰,对着部下大喝一声:“弟兄们,杀!”
就在岳飞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杜充却在准备出城逃跑,在三千名亲兵的团团簇拥下,他下令打开建康城的水门,百姓一见城门大开,立刻划船蜂拥而出,杜充皱一皱眉,派人去叫这些百姓让路,只说杜相公要出城迎击金人,那人去了,百姓们一听这话,纷纷吵嚷起来:“我们也是去迎敌!”
“就是,我等亦欲迎敌!”
“杜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却欲弃城先走!”有那直言性急之人不由得纷纷叫骂,杜充又气又怕,全身发抖,指着众百姓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却知众怒不可犯,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宣抚司。
杜成见他父亲烦恼,献计道:“爹爹,孩儿倒有个主意。”杜充看了他一眼,示意说下去,杜成凑到他父亲耳边,低声道:“今夜子时,趁着更深夜静,咱们带领亲兵悄悄出城,对这些亲兵再厚加赏赐,管保成功。”杜充当即点头称是,眉开眼笑:“终是孩儿聪明。”至夜,更深人静之时,杜充果然带领三千亲兵保护全家老小出水门,直奔江北的真州而去。
马家渡,长风猎猎,将血染的战旗吹得呼啸作响。岳飞望着周边重重围上来的敌兵,神色漠然,不见悲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说经过十几次的冲锋,敌人遭受重创,自己部下却也是个个染血。
他右手的长枪,斜指在地,枪上不断有鲜血滴落,一身战甲,不断被鲜血沾污,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忽然西南方沸反盈天,宋军纷纷溃散,他登时变了脸色,举枪,将一名敌人挑落马下,冷声道:“斥候前去哨探!”不多时,那名斥候策马狂奔回来,声音变得沙哑:“都统,王燮所率之部遇到完颜宗弼亲自上阵,不敌而逃。”
这名斥候话音刚落,只见与各部亦纷纷溃逃,金人士气大振,一反之前颓象,追随掩杀,正在逃跑途中的宋军又倒下大批。岳飞剑眉深锁,已经与敌人大战了六个时辰,从黄昏直到深夜,又从深夜战至黎明,此刻朝霞映得东方红如烈火,也亏得是岳飞所部,才能与敌人激战六个时辰不曾倒下。只是,不能再战下去了!援兵迟迟不到,战士们又精疲力竭,没有人身上不带着重伤,没有人眉眼间不透着疲乏,更何况大势已去,战至最后也唯有一个败字!
就在此时,一骑如奔雷般冲到他面前:“都统,陈都统所部已战至力竭,死伤过半。”陈淬与他同时宗泽手下出身,无论是战场还是平时,亦多有照应,岳飞勒马提缰,果断沉声道:“序列撤退,接应陈都统!”若是旁人,断不敢下这等命令,亦没有本事能带部下全身而退,岳飞不同,他带兵得法,素日都演练过不知多少遍,且观战场形势,自有此把握。张宪在马上听他号令,即刻率手下人马突至后方,掩护大军后撤,王贵亦率军居中策应,虽是撤退,但策马拔剑,呼号列阵之际,依旧整齐迅捷,隐然有序。岳飞一马当先,远远望着前方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敌兵,纵马奔突,像是要把满心的不平不甘不忿发泄出来一般,大喝道:“杀!”于此同时,他身边的亲兵也随之呼喝:“杀!杀!杀!”声音回荡在江边,形成阵阵回音,听来竟似千军万马!
岳飞使出全身的功夫纵马游走在敌兵之间,向着陈淬突围过去,越来越近,直到陈淬的身影由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变的渐渐清晰,直到他看见,陈淬力竭不支,胸口又受利箭所伤,从马上一头栽下来,跪倒在地,两柄大刀从他颈后砍将下去。岳飞摘弓,一挽而就,两箭齐发,穿过重重人群,电光火石之间,已射穿那两名持刀士兵的胸膛,箭势之强,更将这两人的肋骨齐齐震断,倒地之时,箭羽犹自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