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得凝重,江奉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退婚的念头,其实并非到了今日才有的。
早在谢府的赏画宴,谢行玉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阿嫣带走之时,江奉容便意识到谢行玉早已并非从前的他了。
那时,亦是她最为痛苦,最为茫然无措之际。
她正如芸青方才所言一般,根本不知往后该怎么办。
她将太多希望寄托于谢行玉身上,所以才在发觉他早已变了心之时这般慌乱。
而退婚之路,显然荆棘丛生。
所以她向后退了一步。
她向来是那样谨慎小心的性子,既然退婚之路难行,而退婚之后的诸多变数亦是她难以去承担的。
那她权衡之下,做出这般选择也是正常。
只是如今……
她亲眼看着谢行玉恍若疯了一般地质问她阿嫣的所在,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去拦下了阿嫣的喜轿,而后就这样将阿嫣带了回来。
他抱着她,仿佛稀世珍宝。
而他这副愿意为了怀中的这个女子对抗所有一切的模样,是真正地刺痛了江奉容。
那一瞬,她心里想,谢行玉会不知道他是在羞辱她吗?又会不知道此事之后她所处的境地变得越发艰难吗?
他知道的,只是他太过在意阿嫣了。
如今的谢行玉便已经愿意为了阿嫣做出这般不顾一切之事来,往后的他恐怕只会越发荒唐。
江奉容简直不敢想倘若她当真嫁入谢家,往后需要面对的会是何种境况。
所以,她想,或许她应当尝试着去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
即便再如何艰难,也总好过一眼望到头的绝境。
回到江府,江怀远等人显然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
虽然时至此刻,谢行玉当街抢婚的事情也不过才发生了几个时辰而已,但这桩事却已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谢行玉是圣人极为看重的少年将军,与阿嫣之事本就传闻颇多,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做出抢婚之事,自然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而亦是极快地传闻开来。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的百姓几乎都在议论着此事,江家的人听闻此事,倒也并不奇怪了。
江奉容前脚刚踏进江府,江怀远便快步走上前来,“听说那谢将军竟为了他那个义妹当街抢婚了,此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他知晓江奉容今日是去赴阿嫣与许修的婚宴了,况且谢行玉是江奉容的未婚夫,此事,江奉容自然也算是个当事人的,所以心下好奇,又正好瞧见江奉容回来,那自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听一番了。
江奉容停下脚步,目光缓缓落到他的身上,但却并未应答。
江怀远却仿佛不曾觉察出她的不悦来,自顾自地“啧啧”两声道:“真不曾想到这谢将军从前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如今却有为了旁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的时候,如此看来他对那阿嫣也当真是真爱啊,这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从前对你是一片真心,但并不妨碍他如今对这阿嫣也同样是一片真心,只是往后你……”
说到此处,江怀远才察觉到江奉容看向他的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意。
她道:“恐怕江公子是已经忘记了我曾经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了,倘若如此,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起来。”
大约是回想起那日夜里江奉容分毫不留情面地将那支钗子抵在他的脖颈处的景象,他那处不由传来有些骇人的凉意,连带着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来。
最终他只丢下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
便落荒而逃了。
谢行玉在阿嫣身边守了大约一个时辰,阿嫣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但显然还是极为虚弱。
她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也并未有什么血色,再加上原本就纤瘦,整个人浑然如一张轻薄的纸,好似稍稍用力便能彻底破碎。
谢行玉见阿嫣终于醒来,那双早已被血丝染得通红的眼眸终于微微有了光亮,他已是顾不上旁的,下意识将阿嫣的手握在了掌心,声音沙哑道:“阿嫣,你醒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阿嫣的目光落在谢行玉身上,只一瞬,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喃喃道:“好疼啊,阿朝,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谢行玉的心猛然揪紧,“不会的,阿嫣,你一定会活下去的,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可阿嫣的呼吸却好似变得越发急促,她握紧了谢行玉的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道:“可是阿朝,我真的好疼啊,如果我今日便要死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今日任性了一回,我知道我不当如此折腾,我应该乖巧一些,顺应母亲与江姐姐的心意,就这样与那位我从不曾见过的那位许公子成婚。”
“毕竟我这样的农家女,有这样的结局,已是应当千恩万谢……”
“阿嫣。”谢行玉全然不曾迟疑道:“你若是不想嫁,有我在,没人能逼得了你。”
他口中的所有人,有谢夫人,自然也有江奉容了。
但阿嫣却急忙摇了摇头,“阿朝,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与母亲,与江姐姐有了隔阂……”
大约是说得太过着急了,她又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谢行玉慌忙起身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连声安慰着,“不会的,你放心,我会好好与她们说明白的,等她们明白了你是当真不愿意,便也不会在为难了。”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仿佛眼前人是个方才几岁的稚童一般。
眼见阿嫣的咳嗽声稍稍平复,谢行玉悬起的心也终于要放下,可她却又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而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浑身瘫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