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哭也没闹,只是觉得犯不着打她,好好说不行吗?那地下室谁爱住谁去住,她又不稀罕。幸好她已经熟悉法拉盛,靠自己找了份发廊洗头妹的工作。
接下来她要感谢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江许真是个好男人,她第一次给他洗头就注意到了。他眼睛太老实,根本不敢直视她,只说随便洗洗就行。她说不行,不好好洗老板要扣钱。她想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还会脸红,于是勾着他聊天。她从聊天中得知他是老师,已经是美国人了,还没结婚。多么完美的男人,她仔仔细细为他按摩,从头开始,手慢慢往下,伸进衣领里按摩肩膀。她看着他的害羞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舒服得忘记了说话。后来他经常来,每回洗完头都要多给她塞小费。她下定决心要找他补习英文,可江许执意不收钱,让她每天晚上来家里补补课就行。她另有任务在身,补课只是发展爱情的手段。
后来江许为她还清了偷渡费,还给她许了个无限美好的未来,她能在婚后拿到正式正规的美国绿卡。
56圣女与荡妇
人生有条不紊得进行,她也要有条不紊地感谢第三个男人。当梁戴文踏进病房,那双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两圈,她就应该感谢他慧眼识珠了。t这男人看上去气派极了,带着助理和律师,万事都有人打理。他居高临下地表示了下关心,还让助理送上保健品,接着请律师跟江许谈判。他至始至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时而看天,时而看地,时而看她。
她对于男人的打量十分敏感,对自己的美丽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趁着江许说话,饱含深意地回应他的眼神。她真想让他随时都看自己,于是时不时向江许献计。最后说,我看挺好,既然人家老板都来道歉了,咱也退一步。
江许什么都听她的,点点头签了谅解书。而这谅解书,就是她悄悄送给梁戴文的投名状。
当攀登到高峰,她顿悟了,原来这世界可以容纳下如此巨大的差距。
而她又如此幸运,竟跨越山海,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她很难想象,她的家乡与福建存在于同一片土地,更难想象,她的家乡与纽约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差距无处不在,大到农村与城市,小到法拉盛与上东区。那些笑话她的上等人,让他们笑好了。他们浮在空中太久,根本不理解她的伟大,她可是全靠自己,上得了天下得了地,缩短了天地的距离。看不上就看不上,她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她出生在一个不需要尊严的家庭,她便把尊严丢回母亲的肚子里,现在更犯不着为了没有的东西难过。
就目前来看,她唯一的阻碍是江许,她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这个疯子远离自己。
现在她要一丝不茍地盘点前因后果,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天宴会后,戴文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她滚到他身边,抱着他柔情蜜意地问:“那女孩儿是谁?”
这时的戴文神清气爽,还有些过意不去。刚才一时兴起,又气她不知好歹往宴会跑,就用皮带不轻不重抽了几下。白皙的背立刻浮起红痕,令他产生片刻悸动。
低头一看,这女人一点不扭捏,一点不伤怀,没事人似的一心依恋着他。不由得认为钱花得挺值,谁也没给过他这么无耻又欢愉的情绪体验。他好脾气地问:“女人那么多,你说的哪个?”
“就你一直跟人家说话,人家爱答不理。我一直在后面看着呢,你说你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戴文立刻就知道她说的谁,顿时乐了,“哟,还替我委屈上了,委屈啥啊,逗她玩儿呢。”
“逗她干嘛?娇里娇气的,像块嫰豆腐,中看不中吃,戳两下就散。比我老家那个70岁的彝族老阿婆还弱,老阿婆可以一口气不喘地锄两亩地,她看着走五步能喘两步,你晃一晃就散架。我看你要把她逗哭了,她坐那儿,一副没活头的样子,你喜欢伺候这种?”
梁戴文被施霖这一系列的俏皮话逗乐,也深以为然,“可不是嘛,坐个车都能晕过去,轻轻一掐就留印儿,哪像你这么皮实。”
施霖听出些苗头,“她就是你出车祸带的女人?”
“还能是谁,她的全责,没她刺激我,我也不能倒霉撞上人。”
她追问:“她跟你什么关系?她多大了?家里人尽围着她转,她咋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干啥,对她这么感兴趣。”
“我看不惯她。”她没被家里宠过,便看不惯千娇万宠的女孩。
梁戴文觉得有些好笑,揶揄道:“你还吃上醋了,你有啥资格吃醋?”
她躺在他臂弯里,仰着脸十分真诚地说:“咱聊天嘛,什么不能说?你会娶她吗?”
“说不准,我妈本来很久没提她了,现在又催我追求她,我看有你的功劳。我告诉你,别再出现在我妈面前,她要真跟你计较,我也保不了你。”
施霖信誓旦旦向他保证绝不再添乱,末了又问:“她今天一直盯着我看,我冲她笑,她还挺不乐意,脾气挺坏是不?你跟她结婚了,还能有好日子过不?”
“甭操心,要真结婚了,看我怎么治她。”
“你还真想跟她结婚啊?”
“跟谁都说不定,但一定不是跟你,”他轻轻捏她脸颊,“你说你有啥,除了这一身嫩肉,你还有啥?”
施霖乐呵呵地说:“我干嘛要嫁给你,我就一辈子跟着你。你好,我跟着你吃香喝辣,你不好了,我就跟着你喝西北风。你老婆给你气受,我就给你当出气筒,你要跟你老婆过二人世界,我就帮你们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