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拉住长明,沾满水雾的浓长眼睫微微低垂。
雨淅淅沥沥地下,蓦然一道声响升入夜空。
一团接着一团的烟火在漆黑的雨夜中绽开,层层水雾犹如纱縠裹着浓重的夜色,使得那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烟火有些许朦胧。
五彩火光映照在长明略微苍白的肌肤,长明停滞着回身望向长孙曜。
长孙曜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地响起。
“今日是你的生辰,孤答应过你,一万零一颗烟火,绝不会少一颗。”
雨一直下。
他柔软的声音似滴落的雨滴,长明沉静如海的心湖,蓦然泛起层层涟漪。
……
三月十五,九息冰渊。
长明将辟离破寒二剑放入姜昼吾与司空岁冰棺,同葬冰渊。
暨微上罢香,静默退到一旁。
长明长孙曜二人随后上前拜奠姜昼吾司空岁二人。暨微默声凝望着眼前的长孙曜,长孙曜能来同长明一同安葬姜昼吾和司空岁,他似乎不应该觉得意外,因为长孙曜本就是什么都可以为长明做的,长孙曜连命都能给长明,为长明安葬姜昼吾和司空岁又有何不可能。
但大周皇帝能为一个女子做得这般,却无法不令人震惊。
他知道,他不用担心长明,有长孙曜在,无论多难,长明总会熬过去的。
司空岁留在九嶷,他似乎也不该觉得意外,他应当都知道的,是,他应该都知道的,可他……没有人能阻止司空岁登上那座九嶷。
从司空岁被金廷卫从泊山渊送回东宫,从司空岁在鹊阁醒来后,他应该就明白,唯一还令司空岁担忧牵挂的长明,有了能护长明一生周全的长孙曜,有生死蛊之牵绊,再没有人能伤害长明……司空岁没有求生之意,这世上也已无任何能留下司空岁的人与事。
拜奠完姜昼吾与司空岁之后,长孙曜并未立刻起身,复又行一大周国礼。
长孙曜的声音清晰而郑重。
“我是长明的夫君,大周皇帝长孙曜,您的女儿长明是我的皇后,我会好好保护长明,永远爱护敬重长明,请您放心。”
“上元之夜,你所问,孤此生的回答都是那夜与你的回答一般,你放心。”
暨微知道,这话是与司空岁说的。
长孙曜背挺得笔直,抬指正声再道:“皇天后土在上,生死蛊为我明证,我长孙曜此生只爱长明一人,如违生死蛊之誓,必与长明共赴九泉。”
暨微眉眼微动,长明身形短暂的停滞后,执起双手于额前,长孙曜退行一步,执双手于额前,二人同以最高国礼再拜二人。
礼毕,长明侧身正向长孙曜,抬指,略微发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冰渊中响起。
“皇天后土在上,生死蛊为我明证,我长明此生只爱长孙曜一人,如违生死蛊之誓,必与长孙曜共赴九泉。”
还誓。
暨微望着二人微微发颤,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三月十七夜,靖国公府。
临近子时,徐束方等得从九息连夜赶回的长明与长孙曜。
按着长明先头从九息传回的令,徐束已经按长明的要求将祠堂收整好,但徐束从没有见过有何世家会将祠堂分为左中右三间,以往靖国公府的祠堂从未供奉过任何人,现下却是一下供奉了好几位,其间有两位他知道。
一是先帝淑婉贵妃顾氏,再一便是那住在罗纱院中的,总是阴森森的鬼缪,他对鬼缪并不甚熟悉,他按长明的令去传过一二回话,送过一二回东西,也只如此。
他知道鬼缪曾是岸岛杀手,并不是个简单角色,但他没有想到消失了好几个月的鬼缪,再见会是这般。
顾氏与鬼缪的牌位并没有放在同一间祠堂。
供奉顾氏牌位的祠堂中,另有两块牌位,一位为叶氏,徐束不知此人是谁,另一块牌位则只书了旭一字,徐束只能从旭牌位上模糊的生卒日中知道,这是个不足一岁便夭折的男婴,按先头顾氏之子的传闻,徐束猜这名为旭的孩子,便是顾氏的亲生子。
而供奉鬼缪牌位的祠堂,另还供奉了一位玄氏女子。
两间祠堂供奉五人,却无一人是靖国公府之人。
这二间祠堂所供奉之人已经够令人疑惑惊奇,今夜长明所带回府的另三块牌位,却更是奇怪。
那是三块无字牌。
除了写明供奉之人为长明外,那三块无字牌,并没有写及牌位之人的任何生卒姓氏。
待近这年年底,徐束才隐约猜到,那三块无字牌中,其中有一块是自靖国公府消失后再也未曾出现过的司空岁,也便那时,徐束才想及,长明连夜赶回靖国公府供奉牌位的那夜,长明曾与长孙曜说,牌位无需书名,他们的名字在她心中。
他不明白为何连司空岁的牌位都不书名,更无从得知另两块牌位是何人。
供罢众人的牌位后,已是三月十八寅时,宫中迎请长孙曜长明二人回宫的车驾已经候在靖国公府外。
临回宫前,长明至鬼缪与玄三月的祠堂中,为二人各上了三炷香。
长明沉默了很久,声音才在空空荡荡的祠堂响起。
“裴修已经同我说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现在的身体也很好,玄三月。”
祠堂又安静了好一阵。
“徐束说你在府库中留了二十七万金。我本想以你的名义捐赠与那些贫苦之人,但……你未说捐出去,我另让人取了二十七万金以你之名捐出,你的二十七万金,我令人放入你的棺中……鬼缪。”
长明声音微颤。